夭桃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已经病了,父母却都瞒着她。刚得病的那两年,她时不时的会昏厥。她自己也隐约猜得出来这不只是父母告诉她的低血糖。
那个时候,她被囚困在隐隐不安的情绪内无法走出,却在面对父母的时候仍然露出他们希望看到的,对自己的情况若无所觉的神情。这却更加能够提醒她,她不是没事,她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但父母不肯告诉她……循环往复,以至于每一次触及这件事情,她就由内而外地瑟瑟发抖,鼻子泛酸,心里若有若无的疼。
平日里,她根本不敢细想这件事情,不敢想她究竟得了什么病,不敢想她还有多长时间。那段时间她幻想了很多人物,设想了无数的人生,每当她的思维不可遏制地向病情上挪移,她总是立即抓出一个人物来,强迫自己沉浸在别人的人生。
她总觉得到她真的撑不下去的那天,大约会嚎啕大哭着逼问父母,一定要问出实情。她甚至为那天也许会出现的无数种情形打了腹稿,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闭着眼睛,哆嗦着一遍一遍在口中无声地咀嚼。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她竟然直到第二年的夏天还将自己的情绪紧紧地瞒着。她有时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就这样以一个不知情者的身份,有一天睡下,就安安静静地再也醒不来。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病情,也许她就会开心快乐,这样父母也会放心一些吧。
那一天是一个极其明媚的夏日,本来会让人大汗淋漓,但她已经很少感受到暖意。她看着窗外,回想着温暖的感觉,却并没能回忆起来。冷意自她的手脚蔓延开来,逐渐充斥了全身,她再一次倒下。
那一天午后的阳光明艳至极。太阳一路向西行着,阳光渐渐探入了窗,笼罩了睡在窗边的符桃,使她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这一缕温暖,才叫她发觉自己还活着。
那天她醒的比平时早的多。不仅如此,她许久以来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四肢柔软有力,能够极其轻易地支撑起身体下床走动。这难免令她记起阔别已久的健康的感觉。
她心下窃喜,以为自己已然好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出去告诉每一个人。
走到屋门近前,她却迟疑了。父母不知道她清楚自己的状况,是不是不该告诉他们?高冷老公迷糊妻
我害怕。
真的害怕。
她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无法做到这一点。她拼命地想以前的日子,想以后也许这种病可以治好,最终都会再次想到她现在的状况;她拼命地回想她的人物,幸运的也许会使她幸运,不幸的比她更加不幸,无数的人走过她的脑海,只是令她更加感到孤独。
我……不愿意自己憋着。
我想有人能陪我……安慰我……抱抱我……
那个时候她忽然不合时宜地记起了她笔下的第一个人物,她闯入了那个女孩子的人生。
那个女孩子是不幸的。她从小寄人篱下,养育她的人没有在物质上亏待她,然而性格古怪神经质。在这样一个人的教养下,她从小就带上了一副假面,最擅长的是讨人喜欢。
女孩子讨人喜欢的手段虽然是假的,感情却是真的。她无比珍惜每一个对她有一丝感情的人,包括神经质的养母。
只是,人们觉得,这个以一张假面获得情感的人,一定是无情到了骨子里。女孩子战胜了无数的敌人,却赢不了人心。无数的她喜欢的爱的人成为了她死亡的推手,看着她在无尽的绝望中死去。
随后夭桃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声音。
女孩子的声音轻快温和,若不是夭桃亲见,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她曾经历过那么多的悲哀。
她说:“你不要怕了,我陪着你呢。”
女孩子的声音比午后的阳光更加温暖明亮,刹那穿透了她几乎以为是永恒的漫漫寒夜。如同春归大地,风起花香,草木放肆地出芽抽条,茂盛的枝叶能将她完全遮蔽。她看着久冻的冰河一瞬间冰释,发出细微生动的咔嚓声。冰晶炸裂着,飞得好高好高,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夭桃伸手拿起了表格,在脑海里回复夭夭:“我想回去把你的故事写下来。我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