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会儿,入夜后又下了起来,细细密密,很快便在地上覆上一层雪白。
已是亥时过半,乔越的屋里仍燃着灯。
他坐在窗边,窗户半开,油灯在他身旁,他手上裹着棉纱,可他右手却拿着刀子,正往左手拿着的黑漆木牌刻字。
他又在刻灵牌,他的手并不灵活。
窗外白雪簌簌,冰冷的夜风从半开的窗户不断地涌进来,吹动灯苗摇晃不止,衣着单薄的他看起来显得更瘦削,仿佛屋外寒雪之中随时都可能被冷风折断的杏枝。
他身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块已经刻好了的灵牌,他似乎一整夜都在窗边做着这个事情,尽管灵牌上的字刻得并不工整。
住在旁屋的十六起身小解发现乔越屋内竟还点着灯,不由上前敲门,进了屋来。
“主子怎么还不睡?”十六见乔越身上只着一件薄薄的汗衫,赶紧拿了棉袍来给他披上,着急且关心道,“主子你怎么又忘了披衣?这天太冷了,会冻伤的。”
屋子里不燃炭火对主子而言这天本就冷得难熬,若是再不穿得暖和些的话,主子的身子根本就捱不住。
“无妨。”乔越只是抬起头往窗外方向看了看,又低下头继续刻手中的灵牌。
“主子,已经快子时了,你该歇息了。”十六边说边上前来关掉半开的窗户。
没了涌进窗户的寒风,屋子里似乎稍微暖和了那么一些,乔越却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了头来,有些发怔。
“怎么了主子?”看着忽然发怔的乔越,十六难免着急,“主子可是觉得身子哪儿不舒服?还是腿又疼了?”
“没什么。”乔越轻轻摇了摇头,“不必担心。”
十六看的确没什么不舒服模样的乔越,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道:“那主子可要歇息了?属下扶你到床上去。”
“再等等。”乔越说着,看了看窗子的方向一小会儿后才又低下头,“你去歇着吧,不用理会我。”
十六没有动,他只是紧紧皱起了眉,尝试劝乔越道:“主子,你这两日已经刻好一块灵牌了,明日再刻你手上这块也不迟,宁堂那儿也不急于这一夜不是?”
听到“宁堂”二字,乔越手上的动作蓦地一滞,而后想到什么,问道:“今冬的银钱可有给鲁大娘捎去了?”
“捎去了,前两日有车队往徐县去,属下已让人帮捎去了。”十六回道,一点不敢有慢。
“钱大嫂那儿呢?”乔越又问。
“钱大嫂那儿属下也已经安排过了,小虎子还在学堂学书,学堂先生待人和善,主子放心。”
“漠城那儿如何?上个月让路过商队带去的物品和银两也当是送到了吧?”
“想必是送到了的,大概这两日商队的人就会回到京城了,届时属下去问好了再告诉主子。”
“辛苦你了。”乔越有些愧疚,“这些本当我自己去做的。”
“主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十六赶紧道,“这本就是属下当做的事情,属下这条命是阿开大哥和主子救的,属下为主子做这些小事是理所应当的。”
十六这般急于解释是为了乔越别胡思乱想,谁知他说完话后乔越的脸色却变得难看,十六发现自己说错话时已晚,他有些想要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他怎么又不小心提到了阿开大哥,主子如今是最听不得提到阿开大哥的事的,便是名字都听不得。
只见乔越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刀子抓得紧紧,双手隐隐轻颤,眼睑低低垂下,显然是被触到了心底的伤疤。
十六不敢说话,只紧张地杵在那儿,满脸的不安。
过了良久,才听得乔越沙哑着声音问道:“阿开府上可还好?近来你可有去看过了?”
“去过了,阿开大哥府上还、还好。”虽然乔越如今双眼看不清事物,可回他这问题时十六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闪躲。
“既是还好,你的话里何故有迟疑?”乔越抬眸看向十六,双目朦胧,却是看得十六心虚。
“主子听岔了,属下哪里有迟疑,属下说的都是真的。”十六有些着急,“属下怎敢欺瞒主子,阿开大哥府上确实挺好的,嫂子生了个男娃,小豆子可高兴了,张大娘也高兴得不得了。”
“嫂子生了?”乔越微微蹙起眉,“何时生的?为何未曾听你与我说过?”
“一、一个月前就生了,属下也是前几日去了阿开大哥府上才知道的。”十六紧张得额上都已经冒出了细汗来,语气却不敢有任何异常,“就在主子生热病的前日,属下本是想等主子病好了就跟主子说的,但是属下给忙忘了,主子恕罪!”
“原是如此……”乔越话里有叹息。
“正是如此!”十六急忙跟嘴。
“还有塞远那儿,可找着人去了?”乔越没有再继续问与阿开府上有关的事情。
见乔越没有再追问下去,十六顿时舒了一口气,回道:“回主子,还没有找着人,都说今冬太冷,去往塞远的路太难走,没人愿意去。”
“价钱出得高些也找不着人么?”乔越又问,话里有些着急。
“都问过了,都不愿意去。”十六摇摇头,一脸为难,“属下明日再出去问问看。”
“那就只能再多辛苦你些了。”乔越眉心蹙得愈紧了些,稍后又慢慢舒开,平静道,“你先去歇着吧,我再刻一会儿也歇下了。”
“那主子早些歇息,属下先退下了。”十六说完快步离开了屋子,片刻也不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