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过不避大夫,赏善不遗匹夫。这句话,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
程颐的担忧,并非对这两句话语理解不了,而是他心中认为甘奇必然在出题之前也有过预演,肯定对这两句话有了什么高见,所以程颐想在回答之前,尽量多思考一下,尽量做到滴水不漏。
甘奇也不出言去催促,依旧保持着自己那个风度翩翩的模样。
程颐终于开口回答了:“在下以为,行过不避大夫,此乃商鞅在秦所行之事,意在上下一心,公平公正。赏善不遗匹夫,也是如此,匹夫有功,私以为,比大夫立功更为难得,更要重赏,如此方能凝聚天下人心,平时可激励人心,乱时可共渡难关。是为治国之根本。若是大夫犯法而不罚,若是匹夫有功而不赏,国必大乱。”
程颐答完,立马看向甘奇,等着甘奇的反应。
甘奇的反应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因为甘奇竟然连连点头,还开口称赞:“程兄大才,程兄此言,深合我心,也正是我对此言之理解。”
程颐闻言面露微笑,他还以为甘奇会出什么大论来压制自己,听得甘奇说他与自己的理解是一样的,也就代表了甘奇并没有什么高言大论,那么此题就算过去了。
没有想到甘奇接下来又问:“敢问程兄觉得当今朝廷可做到了此言所说的道理?”
辩论争锋,停留在理论阶段,不是甘奇想要的,甘奇要把理论与现实结合起来,如此才能真正表达自己的观点。
程颐含笑答道:“当今朝廷,那自然是做得极好,当今圣上,更是大仁大义之君,对百姓仁爱有加,对士大夫,严苛非常,有过错从不姑息。此乃天下人人皆知之事。”
“何以见得?”甘奇又道,意思就是让程颐举例说明。
这种例子在仁宗赵祯这一朝,那就太多了,程颐信手拈来:“所谓刑过不避大夫,当今圣上在此道,事例太多,不说那些小官,哪怕是朝中有数的相公之尊,那也是说罚就罚,但有过错,罢官致仕者,不可甚数,且不说远了,就说最近三司使张方平之事,说罢就罢。再说赏善不遗匹夫,那就更不用多论,陛下之仁,不仅在赏善这一点,陛下更多行善,你看历朝历代,有哪个天子会让贩夫走卒在皇城门口讨营生的?唯有当今圣上,念百姓之疾苦,连皇城门口,都不驱赶贩夫走卒之辈。当今陛下,那是千古难得之圣君,明辨是非,仁义在心,兼听以明,更有言论广开,从不以言获罪,你我生在今朝,何其有幸。”
程颐这一番话,可不是阿谀奉承,乃是真正由衷而出,他心中真就是这么想的。
不仅程颐,哪怕是当场任何一个读书人,都是这么想的。
仁宗朝,大概是历史上对读书人最友好的时代,不仅超越其他朝代,还超越了宋朝本身的任何一个皇帝。读书人生活在仁宗朝,那真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哪怕是包拯来回答这一个问题,答案必然也跟程颐差不多。包拯喷仁宗,那也是就事论事,从来说的都是事情,真要说起仁宗的道德品质,哪怕是包拯欧阳修之辈,也说不出一句坏话来。
甘奇闻言却在摇头。
程颐简单甘奇竟然在摇头,有些不快,反问一语:“难道甘贤弟不认同我的评价?难道甘贤弟觉得当今圣上仁义有亏?”异界之神器降临
甘奇一番言论,其实很简单。比如后世,一个官员被发现贪污了,罢官是最基本的,追缴赃款也是最基本的,更重要的,你还得蹲大牢,甚至枪毙。
但是在仁宗朝,一个官员若是发现有贪污之事,更有可能的处理办法是贬官或者罢官,如此而已。就像张方平这件事情,且不说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去买地,是不是有贪污受贿之事,就说他强买强卖这一点,就是犯罪,犯罪了,罢官就行了?
这种理念,对满场之人,有很大的冲击。
程颐难以认同,指着甘奇说道:“巧言善辩,一个读书人,寒窗无数载,入得官场,一步一步努力升迁。让其几十年的努力付之东流,这岂能不算是刑罚,这岂能不算是惩戒?”
甘奇立马答道:“张方平之辈,强取豪夺,可有触犯律法?我大宋律法之中,一条一条,可有哪一条规定了罢官是一种刑罚?既然触犯律法,那就该依照大宋律例审理定夺,是打板子,是坐牢狱,还是刺配充军,亦或者斩首,那皆由律法定夺。罢官,从来都不是律法之中的刑罚。张方平罢官了事,岂不是就是法外逍遥?若是有一日,我大宋律例之中,把罢官当做刑罚之一写了进去,我甘奇万万不会说出今日这一番话。但是如今,他张方平,乃至张方平之辈,罢官贬官便可避开律法,这就是逍遥法外!”
甘奇一语,满场禁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甘奇,这种道理,甘奇也说得出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被甘奇说服了。而是所有人都觉得甘奇这看事情的角度也太奇特了,超越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的认知。而且还如此有理有据,完全找不到任何漏洞。
甘奇并不能说服别人,也不能光凭几句话就扭转所有人的认知。但是不可否认,甘奇是说得真有道理。
蔡确目瞪口呆看着甘奇,李定出手捅了捅蔡确,口中说道:“快快快,快记下来,先生如此高论,一定要记录成书。”
“哦。”蔡确回过神来,连忙抬笔去写。
甘奇走到大堂中间,环看四周,不仅看向程颐,也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