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韩陶呵斥庞德厚时,安成落在江陵的搀扶下,从马车下来,坐着轮椅,来到了最前方。
这时安成落才看清庞德厚的模样,和裴春同样四旬的年纪,却没有裴春那般意气风发。
肤色黝黑,整个人高高瘦瘦,更像是一个常年身处在烈日下辛苦辞劳的农户,而不像一个日日坐镇府衙的父母官。
韩陶见安成落上前,连忙翻身下马,虽然他是钦差,此案全由他来主导,但安成落是皇子,该给的尊敬他还是得给的。
可不能因此惹得十一王爷白眼,若是十一王爷有朝一日,荣登大宝,岂不是得给他穿小鞋。
朝局向来动荡不定,谁会知日后继承帝位的会是谁?
皇上虽迟迟不立太子,可人人心里都明白,在皇上心里,最合适的太子人选就是十一王爷。
若不是因为五年前那场意外,只怕十一王爷现在就不是十一王爷,而是太子了。
虽然十一王爷腿脚残疾,但若是皇上铁了心要传位给十一王爷,谁也阻拦不了。
即便韩陶身为右都御史,官职不低,可谁也想为自己在日后谋一个大好前程。
总之,对于那些皇子们,现在不得罪谁,不偏向谁,那就是对的。
安成落在打量庞德厚的同时,庞德厚亦在打量他。
庞德厚心中多有不贫。
有些人注定是含着金汤勺出生,注定一辈子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而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为一日三餐奔波劳碌。
这便是天道不公!命运不公!
自他听闻此番前来查决堤一案的,还有传闻中的那位十一王爷,他心中就是冷笑不已。
大周数代皇帝,治国理政,向来以民为重,以百姓为先,只是现在的皇帝,真是越当越回去了。
一个任性的皇帝,又怎么能治理得好一个泱泱大国?
安仁帝偏宠十一王爷,早在十数年前,就在朝堂之上掀起了不少风浪,即便是他们这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都多少有耳闻。
如今十一王爷变成了一个半身不遂的废人,皇上依旧对他委以重任,这不是盲目的偏宠又是什么?
一个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人,又怎么体会得来民间疾苦?又怎么可能会懂得查什么案子。
最多也就是跟着来沾沾光,凑凑热闹,说不定再添添乱,事后再分点功劳什么的。
可怜他们这些地方官员,一年到头矜矜业业,为百姓秉公执法,为大周鞠躬尽瘁,到最后出了些小差错,就要被问罪下狱。
安成落无视庞德厚心中所想,大概在任何人的心中,多少对他这个生来尊贵的王爷有些不屑,甚至是嫉妒。
这不是他能改变得了的,索性便没放在心上,如果他事事都要与人计较,那他得多累啊?
“不知那些受灾的百姓,庞大人是如何处置的?”安成落开口问道。
庞德厚稍微愣了愣神,十一王爷第一句话不是向他问罪,不是向他问案情,却是问百姓。
这么接地气的问题,真的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能问得出来的吗?
韩陶见庞德厚久久不语,不悦的喝道:“王爷问你话呢?还不回话,愣着做什么?”
庞德厚这才回神,掩去心中对十一王爷的不屑,道:“卑职将临近的一些城镇外,划分出了几片区域,临时搭建了些草棚木屋,暂时供幸存的百姓有个落脚之地。”
“如今已经入秋,奉泉府又是临江之地,夜里天气凉意袭人,只是简陋的草棚木屋,那些百姓如何耐得住冻?”安成落皱眉道。
“王爷英明。”
这时,庞德厚身后的一名官员几步上前,拱手道:“卑职是会沧县县令魏岢,府尹大人在会沧县的县城外设立了一处临时的避难场所,可是近日来,感染风寒的百姓日益增多,县城里的大小药铺,无偿为百姓治病,可耐不住得病的人太多。”
“不出几日,城中便出现了断药现象,即便是从临近的县城调来治病良药,可还是会有人因无药治病,只能在家中等待死亡。这一切都是府尹大人玩忽职守,疏忽了百姓安危所致!”
魏岢说着脸露一股愤怒之色,口中更是传出阵阵咬牙切齿的声音。
庞德厚惊讶非常的看着魏岢。
江堤一决,他早已忙得焦头烂额。
又要安置幸存之人,又要去打捞那些被河水冲走的尸体,还要时时去安抚那些失去家人,早已精神奔溃的百姓。
这种事情,若是无人报与他知,他又如何能做到事事了如指掌?
魏岢所说之事,他完全不知!
而此时魏岢却在钦差和十一王爷的面前当众说出,简直就是在他原有的罪责之上,加上重大的一击!
庞德厚身子微微一晃,露出一抹冷笑,想不到他为官二十几载,最后却栽在了自己手下人的手里。
他一直都好奇,为何好好的江堤说决便决,也一直在让人调查其中缘由,只是迟迟没有结果。
看来并不是没有结果,而是底下的人,一直都将他这个府尹蒙在鼓里。
安成落睨了一眼魏岢,又看了看庞德厚,心中了然。
“庞大人,魏县令所说之事,可是属实?”韩陶冷冷问道。
庞德厚心中悲凉,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查证,魏岢所说之事到底是真是假,只能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韩陶见他不辩驳,心中似是自有答案,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庞德厚!”
“江岸决堤,冲毁村庄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