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到老大转头见门口有个小身影,杨三娘子诧异道,
“红妞儿,怎得还没睡?”
穆红鸾揉着眼自阴影处出来,她早前见穆大脸色不好便知有事,
“尿急……”
装做睡眼朦胧的样子,穆红鸾抬头瞧见桌上的铜板儿便问,
“爹娘,你们数铜板做甚?”
穆大见这秋夜凉寒女儿还着单衣过去抱了她到夫妻二人的床上,用被子搭在身上应道,
“隔几日有收粮税的到村子里来,你管束着弟弟妹妹们不要冲撞了官人,免得被责罚!”
穆红鸾点了点头问道,
“爹我们要交粮税么?”
穆大笑应道,
“我们没有粮田只能以铜板抵税,这些铜板就是要交的税钱!”
穆红鸾又问,
“能不交么?”
穆大摇头道,
“这可不成,那官人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可不是吃素的,若是有敢不交的,便是打板子关牢里,闯入家中搜刮个干净,那时候不交也得交了!”
穆红鸾闻言眨着眼儿问,
“有那不交税的么?”
穆大想了想应道,
“这朝里定的规矩,百姓税一,流民税二,罪民与奴婢税三,考取功名者无税,若是做了官自是更不必交税了!”
“那……我们家是流民么?”
穆大听女儿问询面泛苦色,
“爹与你娘便是因着战乱而来太原府的流民!”
这大宁朝开国以来严令百姓无官凭路引不得离居三百里,违者视作流民,不得做工不能入城,除非卖身为奴,否则官府一经抓住便可发配窜边。
现时战乱频频流民多如麻,官府已是抓不过来,却是不许入城,只将税收加重。穆大与杨三娘子夫妻二人自生下老大后就因着战乱乍起,背井离乡流落他乡到了这太原府中,说起来对儿女们也是有些愧疚,他们夫妻做了流民,孩子们这一生也是流民,除非家里出了一个读书人能考取了功名,否则便是孙辈也要做流民的。
穆红鸾等得就是他这一句,当下皱眉问道,
“爹爹我们能不做流民么?”
杨三娘子也过来搂了女儿叹道,
“不做流民倒也容易,除非缴上买户钱,一人是一吊铜板,交上了便能落户在太原府中做良民!”
穆红鸾知晓现时一吊钱便是一百个铜板,家中七人便是七百个铜板,穆氏夫妻累死累活,一家子节衣缩食一年下来省下两吊多一些却是要上缴官府的,吃穿都发愁那还有这买户钱?
这穆家还是这村中日子过得去的人家,其余人等不说也罢!
杨三娘子见女儿低下头小脸皱成了一团,也是心疼抱着她亲了一口,哄她道,
“好孩子红妞儿,夜深了,早些歇了吧!”
这样的事儿说与孩子也是徒增烦恼,自是应他们夫妻操心的!
穆大将她抱进床里头,
“今儿晚上同爹娘睡吧!”
穆红鸾忙摇了摇头,
“我大了!”
虽说身子是个小丫头,内里却是个两世的老鬼如何好意思同爹娘睡在一处,连忙红着脸摇头,杨三娘子见状伸指头一点她的小脑袋,
“这丫头倒还害羞了呢!”
这厢却是亲亲热热搂了女儿到里头,穆大跟着上床躺在了外头,
“今儿晚上就同爹娘一起睡吧!”
穆红鸾见状也不再推,更何况同爹娘睡自是比跟那几个放屁磨牙半夜还要拳打脚踢的小屁娃儿睡好太多了。
当下将小身子往床里一滚,人缩进被子里露出一对大眼睛扑闪闪瞧着杨三娘子,
“娘,你也睡吧!”
“嗯!”
杨三娘子挨过来与女儿盖了一床,穆大自己盖一床,杨三娘子伸手轻拍着女儿干瘦的小身子,鼻子里轻轻哼着,穆红鸾小脸儿缩在被子里,被热气一熏那困意便直往上冲,眼皮上下一搭,打了一个哈欠,嘟囔了一句,
“娘……若是有钱便让爹先做个良民……以后再攒……”
下头再说什么已是听不清了,杨三娘子怕女儿憋着,将被子给她拉了下来露出那张小脸来,瞧着瞧着不由叹了一口气,冲自家男人说道,
“红妞儿这样儿倒是仲她祖母!”
大眼高鼻肤白发黑却是个美人胚子!
穆大瞧着女儿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生母来,却是静默不语良久才对杨三娘子道,
“红妞儿说的对,今年我们缴了税,明年我再勤快些多挣些银子,将自己先买做了良民……”
“这……这成么?”
那买户钱都是一家一户按着人头算,倒没听说过一个单买的!
“试试吧!那张二保我瞧着倒个能交之人,我往后多与他打打交道,想法子与衙门里的师爷搭上话儿,使些银子说不得能成的!”
这一番动作下来,银子自是要哗哗的往外使,不过想一想若是将自己买了良民却是有大大的好处!
一来能在城里落脚,二来自己便可去大些的坊里做事,工钱自是比做零活强上不少,更有明年家里缴税也要少些,虽说这开头艰难些但总也有奔头不是,总比这样年复一年,子子孙孙没有出路好上百倍。
更有……穆大心里也有一份担忧,
眼看着战事又起,若是朝廷再败退,说不得又要在民间征兵,似他们这些流民便是头一个押到沙场上送死填坑的,虽说自己是个手艺人,混得好落个器械营里混饭吃,但到那时远离妻儿身在边疆,是死是生不知晓,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