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整齐有序的齐家排筏相比,宋老实的那艘“尖底快”则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宋老实也是长江水面上的老船家了,只是因为上了年纪,又不想让儿子吃这碗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饭,所以就没有把行船使桨的手艺传授给儿子。
但是今天,他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有运送扬州百姓这个事情,说什么也应该让儿子学好使船的本事,而不是让他去做个铁匠。
“快点儿,再快着点儿。”眼看着齐家的大排子都已经冲过了,宋老实焦急且又恼怒,一边用力的划着船,一边狠狠的踹了儿子一脚,气恼的大骂着:“不成器的东西,连个船都使不顺,真是丢老子的脸!”
“我是铁匠不是船夫。”宋星志不服气的嘟囔起嘴来。
儿子嘟嘟囔囔的辩解让宋老实愈发气恼:“老子在这水面上混了一辈子,到了最关键的节骨眼儿上,却被淮河的排子比了下去,还有什么脸吃江面上的这碗饭?别他娘的总是使蛮力,不管用。”
宋老实驾驶的这种“尖底快”本就是梭子舟的一种,因为船底很尖故而得名。
这种小船的承载量很少,但却胜在速度快捷,最擅长在宽阔的水面上往来穿梭。
和齐家的排子不同,这样的微型小船更需要的是技巧,而不是力量。
使了一辈子小船的宋老实当然可以做到运桨如飞,用巧力就可以让梭子舟劈开重重波浪快如离弦之箭,但他的儿子却做不到这一点。
梭子舟上载了六个人,看样子这六人是一家子,而且生活条件相当优越,就算不是官宦也必然是士绅名流。
宋老实的梭子舟,最多只能装四人,这已经是超载状态了。
持续几日的往来运送,早已耗尽了宋老实的体力,现在载着这六个人,愈发感到心跳加快体力不支,两个臂膀越来越软,却依旧咬着牙死死坚持用力的划着桨。
“爹,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儿,瞧这一脑门子的白毛汗,一定的累到了,先让船泊一泊喘口气吧。”
“我喘你个王八气!”早已体力不支的宋老实已经感到天旋地转了,却始终不肯休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辰?这个节骨眼儿能喘气不?毅勇军打成了这个样子,都没有喘气,我喘的哪门子气?”
“老子素来没是什么大本事,好不容易遇到这救活人性命的壮举,怎么能喘气?老子这是在给咱们苏家祖宗挣脸面呢,也是为你小子积阴德。就凭着这份功德,老子就是生生的累死了,去到阴曹地府里头,阎王小鬼也需高敬我三分,说不得下辈子还能托生到富贵人家去享福哩!”
咬着牙硬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不顾一切的划船,终于把这一家六口平平安安的送到了对岸。
宋老实胡乱啃了几口干粮,摘下挂在船头的酒葫芦饮了口烈酒,原指望可以继续上船,却突然感到好一阵子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趔趄,竟然直挺挺的栽倒在滩头的浅水当中。
“爹!”宋老实的儿子大叫一声赶紧把他拖上了岸边。
此时此刻的宋老实翻着白眼二目圆睁,脸色赤红如火,呼吸急促的吓人。
刚刚从船上下来的那个老者马上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之后竟然是一拍纤细如发的银针!
以无比熟练的手法捻起一根针,在宋老实的耳根部位微微一戳,旋即又捻起几根,运转如飞,顷刻之间就在他头上行了九针。
最后一根针深深戳进咽喉以下的部位,这个看起来凶险之极的要命动作其实是救命的,登时就让宋老实舒出了郁结在胸中的那口闷气,一下子就缓过神来。
“你这是血气不继再加上连日操劳,一口气没有缓上来,得亏是遇到了我,若是换个别人,只怕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苏老三本就是扬州土著,虽然不认得这个老者,却认得这个行针救命的医术,顿时想起一个人来:“您是……您是薛神医么?”
“老朽不才,正是薛广济!”
薛广济,名动天下的神医,一手祝由十三针活命无数。
作为扬州人,可以不知道扬州知府是谁,但却不可能不知道薛神医薛广济的名号。
这位薛神医,和一般的坐堂郎中不同,既不开设药铺也不坐堂治病,而是专门开设医馆传授门徒,在淮扬一带坐堂行医的郎中,有一半是他的徒子徒孙,隐然已是当世的杏林领袖。
号称“鬼门关外挽性命,森罗殿里抢生魂”,一身“生死人,肉白骨”的顶尖医术,据说可以和阎罗王争抢性命,医术堪称天下第一。
在天下医行当中,素来流传着“北李药,南薛医”的名号。
北李药说的就是前朝的李时珍,因为李时珍层在北京太医院人资,又专供经典药学,被称为“北李药”。
而“南薛医”说的就是扬州这位薛广济薛神医了。
能和李时珍齐名的人物,不仅医术精湛当世无双,更兼德高望重,绝对当得起“神医”二字。
“你常年行走在这江面上,肺、脾二经早已阴沉受损,再加上急火攻心又引了烈酒,一时沉闷之气郁结与喉,恐怕难得长寿了。”
“大丈夫三十而立,我已经五十多岁,够长寿的了,感谢神医相救。只是眼下还要划船去往扬州继续接送百姓。”
“且慢!”薛神医朝着身旁的那个年轻人抬了抬手,小声说道:“这位船工为了运送我等离开扬州,着实费了不少力气,把我的宝贝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