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市终于头也不回地撞进了深秋,犹如高空抛物般的树叶子,把最后一点暑气盖进了地里,天干物燥,落叶经过几轮低温炙烤,个个脆得堪比炸过头的烟熏培根,风一吹,满街的培根都在给自己翻面。
降温来得突然,好像人晚一步穿外套,都能被冻得原地去世,人民医院挂号处的六个人工窗口前面,叉成了十条队伍。
好在人没有夏天那么燥,十个队伍里的人一时都老老实实地带着口罩低头玩手机。
黑黝黝的脑袋密密地叠在一起,看起来竟透着诡异的和谐。
此番对比下来,住院部的十二楼就显得冷清。陈霰白在空荡的走廊里坐了一会,把协会给她的资料拿了出来。
白纸黑字中间的折横处磨出了纤维,纸要烂不烂。她视线落在“霍慑”两个字上,心就提了起来,两只手的拇指无意识地掐上资料边角,纸上凹出一对小小的月牙。
她正严肃地思考面试被拒怎么办。
实际上住院部并不存在十二楼,电梯最高只到十一楼,去十二楼要先在安全出口扫描志愿者证,再从消防通道走上去。
值班护士刚查房回来,听她旁若无人地在走廊里念经:“我叫陈霰白,是协会的初级志愿者——我叫陈霰白,是协会的初级志愿者——”
见她打算没完没了地循环下去,护士终于忍不住细声细气地提醒这个“陈霰白”:“1201病房的病人还在休息。”
陈霰白还在想下一句该说什么,就被突然传来的女声吓了一跳,她像只炸毛的猫,一瞬间僵直了背。寻声望去,一个护士姐姐对着她推了一下眼镜。
两人视线一对上,陈霰白决定她等下得滚着逃跑。霍慑资料的第一页备注就写着:目前需静养。
那饱经风霜的资料上顿时又多了五、六、七、八个月牙。她理智在线,迫使自己撤回了“逃跑”的选项,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对护士姐姐扯出一个笑。
这个带着三分歉意的尬笑,看起来十分像五官错位。
正好其他病房在按铃,护士没顾上管她,急急忙忙地走了。陈霰白像个狐獴一样,伸着脖子看了一会,看护士走远了,才壮着胆子站起来,悄悄往前走了几步,贴墙站好,极小心地握上1201的病房门把手。
门锁涩得拧不动,她半个身体的重力压在上面使劲转了两下,正疑心门是不是被锁上了,突然听见一声陈旧的“咔嗒”。
之前用力过猛导致门瞬间滑开,她吓得连忙又把门拽了回来,只留了一道门缝,她往缝里觑了一眼。
一来一回,门板扇出来一阵悠悠的凉风,门前的陈霰白从扑面而来的风里,嗅到了一点病房里溢出来味道。
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那味道馥郁又清甜,她抬头用力嗅了两下。
她不知道这个“霍慑”原来这么的少女,好奇心驱使下,她轻轻推门,房间里居然比走廊还要冷一些,探头一看,遮光的窗帘只拉了一半,刚好能挡住床的位置。
她一眼看见七八捧巨大的花束东倒西歪地倚墙立着,阳光从窗户透进来,花束之前应该被人洒过水,层层叠叠的花瓣中,水珠闪现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她“啧啧”地看向病床,一只半人高的玩具熊诡异地盘腿坐在陪护椅上,而熊的旁边,有个男人正安静地睡着。破军临之凡界卷
“小陈,走的时候麻烦一下帮我把窗帘拉上,我得再睡一会。”
他受累把康乃馨摔地上,又懒洋洋地躺回床上。
小陈听话地把窗帘给他拉了回去,房间瞬间暗了下去,霍慑安心地窝在被子里不动了。
陈霰白背好包原地站了一会,她想她有必要跟霍慑再确认一遍:“我是面试通过了吗?”
霍慑还醒着,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对。”
这一声“对”,听得陈霰白不敢高兴得太明显,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开门,还被扶手冰了一下。
霍慑隔着被子听见门锁“咔哒”一声,闷声提醒她:“路上小心。”
陈霰白出来给他关上病房门,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听着那个初级志愿者欢脱的脚步声,霍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被这个面试彻底搞了一出后,他回笼觉就没睡成。
房间空调保持在二十二度,冷风把墙边花里翻滚的芬芳往他的方向推,花香仿佛能化出无数个盈盈的指头,在他气管里深深浅浅地抠挖。霍慑又往被子里钻了几下。
协会那班人,送花勤得像要给他吊唁,他前脚让护士丢了,后脚又能收到一屋子。
志愿淡季接得活不多,导致全体志愿者都闲得慌,不仅一批一批地拼车过来,每个人怀里抱的花还都一模一样,让他不禁怀疑了月团购的特价套餐。
他在会客期间尽量保持着友好平和的社交态度,结果这些自闭症患者来了之后也不说话,一进门就整齐划一地排排站着给他默哀。
想到这里,他翻了个身,和陪护椅上的熊面面相觑,熊姿势已经从打坐变成了二郎腿,肚皮上用透明胶带贴了一张爱心字条,上排写着着“给亲爱的监管者,祝早日康复——十四楼集体赠”,下排东倒西歪地签着人名,有些名字为了照顾爱心边框,还体贴地写成了一个圈。他不用想都能猜到这群人签字的时候,沉痛哀悼的模样。
在他出事后,协会一直有意要帮他安排一个志愿者。协会是好心,但说实话,其实这么做意义不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