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光他们,就无有高下,无有尊卑,也无有贵贱了!”
高冠的男子站起身,隔着遥远的距离看过来,每个字都沉重得犹如打铁:
“如此,才是真正的天下大同!”
隐隐有雷声乍现,苦狱里的众多囚犯,都纷纷侧目过来,神情各异。
“憨批。”
谢酩扯着鸡腿,含糊不清地点评了一句,待陈杼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时,这个短须的中年男子又吓了跳,死死埋下头。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见浊的威势了,纵使修为高过我,但他也要一辈子这么疯下去。”
无怀笑了笑:“你今后于命藏上的修行,当慎之又慎!”
白术连忙俯身在地,示意自己记住了。
见浊之后,又有烦恼浊、众生浊、命浊。
烦恼浊是指贪、嗔、痴、慢、疑,是五毒心,此五毒毁人禅心,破人智根,却无声无息,难以察觉;众生浊是心中所生诸法之恶,至于命浊……
无怀并没有多言命浊,这人仙关头的最后一劫,向来难以揣度,神神鬼鬼,便是他自己,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要早日晋入第五境,此间风景,着实难以言喻!”
金色天灯簇拥下的无怀唏嘘不已:“人常说中三境之间,相隔犹如天渊,金刚境还不真实,等到了命藏,我才第一次看清天地的广阔。”
“虚明,我已晚了数百年了,你,要更快一些!”
五浊之后,蜕凡登仙。
第六境,是当前人道的极致,也是陆地之神仙。
白术看着无怀身侧伴随的种种异象,祥云、天灯等等,怔怔不语。
“第五境,已经是近乎道的存在了,不复人也,所以五浊才诡异至此。”察觉到白术的目光,无怀指着头顶的祥云、身侧金灯笑道:
“这些异象,都是我这一生功果所化,只是为师修行不足,还不能令它们隐匿行踪。”
之后又交谈了许久,两人彼此,都默契没有提起无明转世的事宜。
似乎他们还是丰山寺里,还是在贝叶宫中,依旧是那个平平无奇小和尚,和威严的赤面僧人。
左右站着满排的光头和尚,宫外蹲着虎视眈眈的野猪小花。
一个在说。
另一个在听。
“你兄长,他成为布商了,我前几日路过汾阴时,还遥遥见了他一面,着实富态了不少。”
临行前,无怀对白术开口:“他的生意做得广大了,连钟离这边,都有了他的分号。”
“铁柱一直想做生意,他当初还想开包子铺,没想到现在竟成了布商。”
白术低下头,轻声笑了笑:“好事啊,恭喜他了。”
“有劳老师替我讲禅了。”白术拜倒在地,半响无言:“传道受业的恩情,弟子永不敢忘。”
“不,实则是我—”
无怀摊开手,在他身侧,悬挂着千百盏金灯,把终年晦暗的十惑苦狱,都添上了几分堂皇的亮色,烛照百千里。
近道。
这是第五境的道身。
“是我,承了你的情。”
祥云升起,便将苦狱暗红色的天空分出一条甬道,无怀踩着云气,身影被金灯璀璨着,像尊香火殿里的赤面大佛。
“老师。”
在他即将脱离苦狱时,一道声音突兀从泥丸宫响起,无怀转过头,白衣白冠的少年站在峰顶处,大袖飘摇,他已经长成年轻男子的面容了,眉宇间却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
“老师。”
无怀见白术遥遥俯身一拜:“老师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
无怀微微怔了怔,一时沉默下去。
丰山寺、家门、青涧阁、赤龙心经……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可在临出口的这一刻,无怀却突得语塞了,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代我看看——”
良久的静默后,天穹之上,那个赤面的僧人忽得洒然大笑,他声音震如雷鸣,把苦狱都震得隆隆作响:
“我已经无能了,就由你代我看前路的风景,看那人仙之上,究竟是番怎样的天地!”
大笑声在天地隆隆回荡,沉重碾过每一寸土地,谢酩头疼捂住耳朵,被震得龇牙咧嘴。
再抬起头时,他见峰顶那人俯身拜下去,神色平淡。
“我会的,老师。”
在狂放的大笑声中,白术低下头,轻声开口:“前路的风景,就由我代你去看吧……”
……
……
……
“你法会没几天了,咱还不出去?”
谢酩捂住快被笑声震聋的耳朵,一扭一扭走上山,在他身后,跟着满脸别扭的姜仲。
事实证明,没有人能拒绝糖衣炮弹,尤其这糖衣,甜到了过分。
姜仲在几炷香的漫长犹豫后,毅然决然,也选择成为了白术的翅膀。
“咱出去看看吧,苦狱我都呆腻了。”已经不耐烦的谢酩发着牢骚:“去外面透透风啊。”
“……我以前在汾阴的时候,想着若能脱离奴籍,那就太好了,活尸爆乱后,我虽欣喜,却也只想带着铁柱他们活下去……”
白衣白冠的公子淡淡开口,他脸上平静到漠然,令姜仲有些不可置信,丝毫看不出眼前这人,就是几天前那个握住自己双手,大喊“你们都是我的翅膀啊”的无耻之徒。
“到了丰山寺,我终于有靠山了,大师兄说我们身后站着金刚寺,不需要害怕什么,我和师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