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淑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金波拿出了照相机,不再说话,而是咔嚓咔嚓地,从不同的角度拍着,有时候走得很近,镜头都快贴着谭淑珍的脸了,有时候又退出很远,站在那里,看着谭淑珍,久久地不说话。
“你不要管我,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想什么就想什么。”
金波眼睛没看着谭淑珍,但和她喃喃地说,谭淑珍觉得,他的声音,就像是从梦中传来的。
谭淑珍果然不再去管他在干什么,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她在想,这个时候,冯老贵和徐建梅他们到哪里了,她不禁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就听到相机咔嚓一声。
谭淑珍正要骂这么丑,你拍什么,相机咔嚓咔嚓,又响了两下。
一卷胶卷拍完,已经十二点多钟,金波问谭淑珍,你急着回家吗?不急,我们现在就去把它冲洗放大出来。
谭淑珍当然很想马上看到自己的照片,她说好。
谭淑珍跟着金波,走出了摄影室,在空调里待的久了,一到外面,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两个人走到201,金波用钥匙打开了门,门里面一股更热的热浪,夹带着一股浓重的药水味道,滚了出来,金波叫道,你等等。
他走进去,把靠墙里头的窗上的空调打开,空调上的指示灯,用黑电工胶贴去了。
谭淑珍走进房间,她看到暗房里,只有一盏暗红色的灯泡亮着,房子的中间,拉了一根铁丝,铁丝上是一排排的夹子,夹着一长条一长条冲好的胶卷,还有一张张洗印好的照片。
靠墙有一排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台放大机,还有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量杯量筒,和一瓶瓶的药水,桌子上还摆着几个大号的,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放针筒针头的那种搪瓷的托盘,桌子的边上,是两个水池。
金波走过去把门关上,和谭淑珍说,过一会就凉快了,我一个人的时候,不喜欢开空调。
适应了暗房里暗红色的光线之后,谭淑珍朝四下看看,也没看到有电扇,她说:“那这么热,你怎么工作?”
“我一个人工作的时候,少儿不宜。”金波咧开嘴笑了一下,他的牙齿,在红色的光线里很白。
“什么意思?”谭淑珍问。
“我喜欢光着身子干活,那样才刺激。”金波笑了一下。
怪不得刚刚在外面要让自己等两分钟,原来是……谭淑珍的脸霎时又红了,好在这里的光线本身就是红的,谭淑珍感觉这种光线,有一种暧昧,加上金波的声音和他笑起来的时候,白色的牙齿,让谭淑珍恍惚了一下,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慌乱了一下。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谭淑珍去看铁丝上挂着的一张张照片,大多是女孩子的艺术照,金波说,不用看,没有一个会比你将要看到的漂亮。
谭淑珍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他这是在说自己。
“来,我们马上开始。”
金波把胶卷从相机里取出来,拿过桌上的一个罐子,金波和谭淑珍说,这是冲洗罐,冲胶卷用的。
他把胶卷头插到冲洗罐的轴芯上,一圈圈绕好,盖上盖子,嘴里说着,我们先用清水洗一下,他把水池上的水龙头打开一点点,让水流从冲洗罐上面的一个孔流进罐子,轻轻地晃动几下,把水从罐子里倒出来。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谭淑珍说,现在要用显影水了。
他打开一瓶药水,倒进了量筒里,举起来看看,又加了一点,然后把量筒里的显影水,倒进了冲洗罐里。
他双手撑在台子上,头微微地朝上仰着,整个身子,努力地朝上耸着,好像随时都准备要飞出去,他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计算时间,过了一会,他自问自答,ok了?ok了。
他把显影水倒出来,接着倒进了已经用量筒量好的定影水,还是双手撑在台子上,头微微朝上仰着。
谭淑珍坐在那里看着他,脸上火烧火燎的,她觉得这个男人的这个背影,在这样的光线里,再听着他说着一个个陌生的词,她觉得这个男人,有些……x感。
胶卷冲洗好了,金波把它用夹子夹好,晾在铁丝上,他扭过头来冲着谭淑珍笑了一下,他说,要晾一会。
他走到一边,按下了录音机,录音机上面的指示灯也被贴掉了,声音传出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声音是从幽暗深处发出来的,你找不到声源。
是一个外国女人的歌声,声音略带沙哑,很有磁性,还有一种吊儿郎当的味道,让谭淑珍又感觉到了那个词,x感。
谭淑珍以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歌,她也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觉得这声音很好听。
“这是谁的歌?”谭淑珍问。
“卡伦卡朋特,美国的,好听吗?”
“好听。”
金波走过来,在紧挨着谭淑珍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他坐下来的时候,手臂碰到了谭淑珍的手臂,他的手臂很凉,谭淑珍惊了一下,赶紧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