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寄和陈琼两人走到莫高窟最北端,进到洞外有三重飞檐古楼的第16窟,随后又经由16窟甬道的北侧进到了窟中窟的第17窟藏经洞,通过17窟的那个小小石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对着门,盘坐在泥床上的洪辩和尚真容塑像。
他双手隐在僧衣下,或是双手自然垂下在腿上相叠呈现入禅的姿势,眼神平和。
赵院长和何白鹤正并肩面对塑像后的北壁供养画像站着,北壁绘有两颗菩提树,而塑像正位于两颗菩提树中间,菩提树的左右又各有一位供养侍女像和供养比丘尼像,侍女一手执杖,一手执巾随时等着侍候,比丘尼则手执纨扇像在为洪辩和尚扇风。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人,一直都没有说话,许久才听见一声叹息声传来:“常先生曾说他第一次进入到这里的时候,看着被洗劫一空的空屋子,就好像听见这壁画上面带笑容的供养侍女在跟他说话,在忏悔不能保护这洞里的无数文明珍宝,也是因此常先生才下定决心要留下来好好保护这里。”
“老爷子您又想起往事来了吧。”赵院长偏头看了眼身侧的老爷子一眼,露了个笑,又继续看着壁画。
“老咯!”何白鹤呵呵笑了两声,把两个字拉了个长音,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长度,可能是人走到岁月的尽头会有感觉,也可能是孙子一直以来坚持要把他接去上海享福。
他心里也知道自己看不了敦煌多久了:“没几年我也得变成这敦煌里的一抔黄沙,我虽然就是个在敦煌捯饬墙壁的,但想着流落在外的这几万件文物没能回来这里,心里怪难受的,也不知道那些文物还好不好,被毁了没有,得回家啊。”
中国敦煌学者以及热爱敦煌的人一直都希望流失的文物能回到敦煌来,包括很多国外学者也在一直呼吁着,但这太艰难了,近五万件文物流失到了十多个国家,有被外国博物馆收藏的,也有民间到莫高窟抢走的,也有私藏的人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出来,光是统计具体流失的文物数量都是个难题。
赵院长带着皱纹的眉眼也重了些,但也乐观:“您身子还硬朗着呢,而且还有年轻的孩子们,周总理也说过敦煌这个事业不是一代人就能完成得了的,得要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的继承研究保护下去。”朕不会轻易狗带
关寄一直观察着陈琼的神情,看到陈琼的笑不达心底就知道这趟采风之行,她心里是不愿意来的,但知女莫若母,想到师父李纯华在去世前一个月给自己打电话说,她女儿陈琼后面可能会来一趟敦煌,要他帮忙让陈琼看到敦煌的魂,帮陈琼跳好那出《敦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实在是有难度,陈琼对敦煌的怨恨源自李纯华。
赵院长因为要去国外参加一个敦煌文化研究的交流会,所以在介绍陈琼给何白鹤认识之后就急忙走了。
何白鹤也很快就端起了严肃的表情,用一种等着秋后算账的眼神瞟了眼关寄:“丫头,前天有来这窟里看吗?说说看你知道的。”
关寄坦然的双手抱胸,陈琼朝关寄的方向看去,幸亏她从小到大记性就好,记住了关寄说的:“洪辨和尚在吐蕃时期是佛教的领袖,曾在莫高窟开了两个大佛堂,其中一个就是藏经洞所在的第16窟,而藏经洞本来是洪辩和尚用来修禅的禅室,洪辨和尚圆寂后,其弟子和族人为了纪念他,就将他用来修禅的禅室改成了影堂,在这里设真容像并立《告身碑》,还原洪辨和尚生前入禅的景象。”
“后面洪辨和尚的塑像被搬出,有人将五万余件文物藏在了这里,还砌墙封了窟口,在墙上绘了壁画隐藏此窟。”陈琼没再说下去,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是前面何白鹤和赵院长在痛心的。
藏经洞自1900年被发现以来,因为清朝廷和当地的不重视不作为,文物接连被外国人前来买走,在文物空了后,又粘贴走了窟内的壁画,甚至还有整窟搬迁、让莫高窟成为一个毫无价值的石窟群的计划。
关寄满意的勾起嘴角,跟何白鹤又说了几句话才转身出了洞窟。
陈琼本以为何白鹤还会继续问相关的问题,脑子里都已经开始在进行一场关于记忆力的头脑风暴,但他话锋一转,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觉得敦煌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