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闯着风雪来的。
黎国与旁边的常年淫雨霏霏的暗王朝不同,一年四季均是晴天,更别提是这样罕见的寂世大雪了。
位于黎国边陲的小城因为这场大雪染上了刺目的白,而他则是这天地间唯一一抹亮眼蓝。
“姑娘,雪大风寒,可否允许在下借宿一晚?”
明明是很唐突的话语,到他这里竟然让人感不到分毫冒昧。
或许这就是阿爹口中的“谦谦君子,温其如玉”吧?
你想。
“好啊。”
“恕在下冒犯,姑娘家里……”
“阿爹阿娘前两天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在家里。”提到这个,你垂下眸子,语气闷闷。
喻文州眼里滑过一丝了然,略感歉意道:“既然姑娘家中无人,那在下还是先行离开吧,免得误了姑娘清白。”
“不必!”你出声:“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而且这方圆百里除了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家了,公子若是冒然离开,遇了危险我也于心难安。”
喻文州有些迟疑,半晌,才双手交叠朝你叩了一礼:“如此,那文州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摆摆手:“救命谈不上,我瞧着你这身衣物已经湿透,再穿下去恐感风寒,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把阿爹的衣服先借给你。”
“这……多谢姑娘了。”喻文州道。
你将他引进房间,那里火炉烧得正旺,将整个屋子都熏得暖红红的,驱了人一身寒气,而后走到后面的寝室,取了你阿爹的一身衣服递给了他:“阿兄早年去参了军,东厢刚好空着,你这两天便住在那吧。”
喻文州接了衣服,根据你指的方向,去到了东厢房。
你想了想,走到东厨拿了些温着的食物,想着等他换好衣服让他填填肚子。
看着眼前已然恢复气色的喻文州,你神情有些恍惚。
你从不知道一个人竟可以生的这般好看。
远山的眉,殷红的唇,一举一动般般入画,皎如玉树临风前。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清澈透明,仿佛能将世间丑凉山都照进去。
“姑娘?姑娘?”
喻文州唤了你好几声才将你唤回神,你脸红了红:“公子何事?”
“在下姓喻,名苏,字文州,还不知姑娘芳名?”喻文州笑着道。
“唔……我叫阿黎,无姓。”你想了想,回答他。
他眼底划过一抹惊异,但很快被掩饰下去,朗朗道:“阿黎姑娘。”
你冲他嘻嘻一笑:“阿黎姑娘,你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人,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刚做的,还新鲜着呢!”谈妖说鬼
喻文州见小姑娘一脸严肃的模样,心里不禁生起几分好笑:“好,有劳阿黎了。”
喻文州这几天脸色愈发不好了,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你几乎在他房间摆满了炭盆,也无济于事。
看着他一天天的病弱下去,你急的眼眶发红:“你会没事的对不对,你说过等雪停了要带我去帝都看花灯人市,要去西北看大漠夕阳,你一定会做到的对不对?”
喻文州艰难的扯扯唇:“阿黎乖,这是我的玉佩,等雪停了就会有人来找你,到时候你拿这个给他们看,无论你以后要做什么,他们都会依着你的。”
“我不!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你擦去眼角汹涌的泪:“阿爹阿娘和哥哥都不在了,我只有你,只有你了。”
喻文州见你这样,心疼的不行,可情绪一激动,他便止不住的咳嗽,取下手帕的时候,已经见了血。
你惊恐的看着洁白的帕子上的红晕,眼底忽然划过坚定,“文州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说着,站起身,双手交叠。
正准备结印,却被喻文州阻止了:“阿黎,没用的。我心脉已废,即便强行救回来,怕也是要不久于人世,你替我医好眼疾我已是感激,莫要再做其他的了。”
“你都……知道?”你愣愣道。
喻文州嗯了一声:“我本早就病入膏肓,王神医断定我活不过见你的那一天,可自从见到你之后,我身上的旧疾竟奇迹般这么久才发作,眼疾也在一夜之间好转,这一切,要我如何说服自己与你无关?”
“我……”你呐呐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若天放晴,你愿意代我看遍这人世间吗?”喻文州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提出近乎无理的要求。
见你不回答,他虚弱的笑了笑:“我相信阿黎是个好姑娘,不答话那便是愿意了吧?”
说着,他缓缓举起手,像是要替你擦去眼角的泪珠:“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
说完,骨节分明的大手无力垂下,眸子也阖上了。
不理朝夕。
半晌,这方圆百里唯一一处屋子,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背后的行囊。
那里只放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盒。
“对不起啊文州,我想只有这样才能带你走,你不要怪我。”你道。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代你看这世间繁华,那遍不会食言。”
连绵了一个月的大雪终于放晴,一白发蓝眸的女子,踏上了行程。
一约既订,万山无阻。
——一代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