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作答,她又接下去道:“我倒忘了。姑娘你不是来看画的,而是来给我说故事的。”角落里烛光底下的背影让人看得并不真切,红衣女子笑语连连,“说吧,你的心上人长什么模样,你又要同我说个什么样的故事?”
她是红风尘。我心里“咯噔”一声,背脊上一阵冷汗,稳住脚下开口道:“红楼主,其实,其实我来是……”
话未说完,那红影倏地虚晃了一下,“你不会告诉我你来这里不是来同我说故事的吧?”红风尘收起笑意,声音一沉道,“那你来参加说情大会作甚么?拿我寻开心?”
本就昏黄的烛光又暗了几寸,连同着墙上的画卷也变得模糊起来,背脊上的冷汗直冲脑门,我忙道:“楼主误会了,既来此地理当遵守规矩。只是在这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先请教……”
“那就对了,既来此地理当遵守规矩。”一瞬间她转怒为喜,房里又亮堂了起来。
红风尘仍然背对着我,伏于案前不知在做些什么。她似心情大好地同我说笑起来,“姑娘是个知礼数的人,不像之前进来的那两个小子。一个不遵守说情大会的规矩,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一个口出狂言,说他随便道出些风花雪月便能让我痛哭流涕,虽是个风月里的高手,却毫无诚意可言。”
她忽阴忽晴,听得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哦对了,还有一个同你一般大小的姑娘,模样甚是机灵,一进来便先羞答答地问我有什么御男术,还真是……惹人怜爱呢。”红风尘一声嗤笑,“只是规矩就是规矩,你若想知道什么,就得拿你的风月情事来交换,打动了我,一切都好说。小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理应如此。”我挠了挠发髻,歪头想该如何同她说接下来的这个故事。
红风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话里却充满了兴趣,“那便开始吧。”
不知是不是水池中央掀起一阵大风,从红色帷幔的缝隙见吹进来。挂在墙上的那些纸画滚起道道波纹,静止在画卷上的人与景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鲜活了起来。
顷刻间,有很多往事涌到嘴边,我脱口而出问她:“红楼主,你可知金陵有个叫做十里穿巷的客栈?”
“嗯?十里穿巷?”
“对,那个地方和江南苏扬坊间的风月馆齐名。其幕后的东家来无影去无踪,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只道他在客栈里留了明暗两榜。”我缓缓与她说来,“十里穿巷的杀手榜是明榜,能上明榜的杀手武功必定不俗,而有钱便能请到他们为自己效力。消息榜虽然没有公开,但是里头却能打听到任何想知道的事。那个神秘的东家还立了一条规矩,说不管红尘怎么纷乱,只要在十里穿巷里,不分黑白,没有杀戮,高官能和乞丐同桌吃饭,不受权贵的淫威,亦能打破身份的隔阂。借此这位东家避护了许多人,可谓是十分的侠肝义胆。”无敌王妃傻王爷
我见过的美人里,十姑是深闺里走出来的俏丽多姿、明眸皓齿的芙蕖之美;烟薰姑娘是养在风月中却洗尽铅华、美撼凡尘颠倒众生的皎月之美。
而红风尘是媚。
这样的媚,让我莫名地想起了那本叫《海山经》的话本子里说,世上有一种九尾狐,修炼成精后常常化作貌美的女子,她们惯穿一袭红衣,喜欢夜宿在深山老林的荒庙中,以此引们……
“你,在想什么呢?”
那个声音似有一种魔力,让我立马脱口出心中所想,“我在想,幸亏我不是那些男客,而你不是……”
随身而负的长剑忽的一阵抖动,等我醒悟过来方才说了什么时,身旁便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我果然没看错,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我捂着嘴巴憋红了脸,看着她笑得躬下了腰。待她笑完后,两只红袖便朝我的方向递过来那卷画作,“好了,不逗你了。”红风尘的眸色中浮出些戏谑,“你快看看,他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我红着脸正欲同她辩驳几句,只是下一刻,我便看到眼前那卷雪白的画纸上茕茕独立着一人,青衣折扇,一如往昔,他对着我那样地笑,活灵活现地跃于纸上……
“你……”
我抬头惊呼,见红风尘正看着我眉目上挑。随后“啪”的一声,画卷从她手中落地,她亦不为所动,只是半张脸对着我,一拂红袖展出一阵大风。
所有的烛叶摇曳起来,红帷幔内忽明忽暗,我心里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似那日在风月楼的厅堂中陷入幻象一般。周身掀起层层白雾,那些红帐、案几、昏黄的烛光被包裹在大雾中渐渐褪去了颜色,最终我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色。
胸腔里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起来,我有些许晕头炫目,看那白雾里影影绰绰地显现出几个人影来。
剑鞘里的长剑铮铮作响。那个像狐狸般精媚的女子道:
“小姑娘,你暗道这大梦终其一生,不如再去看个究竟。”
最后连这个颇有深意的声音也如潮汐般退去了,那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里慢慢地走出一袭深青色的长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