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以修轻叹一声将相框放回抽屉锁好,顺手拧开音响设备。不一会儿,低婉的钢琴曲在大到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灯光幽暗中,他无意识地绕着办公室转了两圈,才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半躺下来。
窗外,随着夜越来越深,绚丽的霓虹渐次熄灭。凌晨两点半,严以修终于在疲惫中进入浅眠状态。
曾经刻骨铭心的往事,在梦里化作凌乱的片段,如放电影般一幕幕上演。
——阳光下,两个男孩从晃晃悠悠的吊桥上跑过,韩童举起手遮挡阳光,另一只手指着天空一大团炫白的云朵,大声地道:“看,奶奶说过,这样的云出现,就会下很大很大的雨。”
天上的云,真像个听话的孩子般,在傍晚一阵电闪雷鸣过后,顿时化作倾盆大雨,哗啦啦地浇向大地。狂风呼啸中,雨越下越大,很快冲断了电路,冲垮了院子里的本就简陋的牲口棚。
房子的角落里,韩奶奶一只手臂拥着严以修,另一只手死死拽着韩童。
远远近近,不时有隐约却巨大的“轰隆”声传来,大概是远处的山体被暴雨冲垮,在暗夜里,那声音像是一种巨大的、足以吞噬生命的力量,正在张牙舞爪的嚎叫。
年幼的韩童打着手电,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惧意:“奶奶,我没事,你照顾好以修弟弟!”他转向严以修,神情郑重严肃:“以修弟弟,你照顾好奶奶!”
短短两句话,成了他小小生命里最后的遗言……
之后,他们不得不决定转移,两个小男孩互相推让了半天,最终,严以修拗不过韩童,扶着奶奶先一步向外寻找合适的避难处。
这些年来,每每想到此,他都后悔不已,如此时光倒退,自己一定会再坚持一些,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韩童的安然无恙。
夜雨中,韩童举着手电筒,用微弱的光芒,替奶奶和严以修照亮几步外的距离,可谁都没有料到,暴雨中,几步之遥却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
就在严以修和韩奶奶在一颗高大的树木旁站稳脚,刚刚转身的瞬间,山上的泥石流一泻而下,顷刻间冲毁他们刚刚离开的房子。
身后的韩童甚至没来得及呼喊,只是手电筒微弱的光闪了一下,之后再无任何踪迹……
——韩童走了。病床上,原本乐观开朗的老人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作风烛残年。
脸上稚气未脱的严以修守在病床前,举起手掌做起誓状,满脸严肃坚定地道:“奶奶,您赶紧好起来吧!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亲孙子,不管您说什么我都听,您要求什么我都做!”
——梦里的画面一转,变作奶奶大寿的宴席上,慈祥和善的银发老人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满脸娇羞的穆思曼,眼含期盼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除了这一次,奶奶从未要求过他什么,他心里一软,默然应允,老人欣喜得连连点头。
——医院里,手术后醒来的奶奶一直看着门边,直到穆思曼推门进来,她眼中才透出一丝喜悦的光芒。
夜晚,奶奶虚弱地拉着他的手臂,坚定地说:“结婚吧,把小曼娶进门来,她是个好孩子,奶奶不会看错!以修,你性子冷淡,要是韩童……”
记忆中,这是十多年来,奶奶第一次提到韩童,她话没说完,人却变得伤感起来。
严以修再次妥协,因为医院的告诫,他没有告诉她自己有了喜欢的女孩,更是不忍心告诉老人,她心心念念的穆思曼,不过是在她面前披着一层善良温柔的外衣而已。
那些话,他之前不屑说,现在,却是不能说。
他不明白,他做过努力,旁敲侧击地想让严奶奶看清穆思曼,老人家却固执地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以至于越是努力越会适得其反。
最初,严以修百思不解,为什么一向随和的奶奶,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固执,他派人几番调查,却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福至心灵,让人到韩童曾在的学校去问,在他们没有资助前,韩童和奶奶的生活状态。
在那份年代久远的视频资料里,严以修找到了答案——因为小学地理位置特殊,虽处大山深处,但与城市的车程却不算远,因此,常有一些爱心人士,到学校献爱心。
在严以修父母资助韩童之前,一家培训机构曾经组织参加培训的学员,到韩童所在的小学献爱心,层层筛选后,他在视频资料里看到了韩童。
破败的小学操场上,韩童怀抱着崭和文具,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向捐献方的代表致谢,最后,小男孩还,上前拥抱了一下捐献方代表,郑重其事地保重:“阿姨,等我长大,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在一旁的奶奶点头附和着,而捐献方代表脸上挂着笑,却不动声色地躲开和韩童的肢体接触,那个人,正是年轻的许媚。
只看画面中寥寥的物资,严以修也知道,那一场献爱心活动纯属作秀,可微薄的物资,却足以让一个懂得感恩的老人铭记在心。
所以,或许连许媚自己都不知道,奶奶对她、对穆思曼所有先入为主的好感,只是因为被铭记在心底的恩情,
而他,对奶奶的言听计从,却又在一定程度上,源于另一种恩情。
——画面再次转换,变作黑乎乎的一片,耳边有女孩低低的呢喃:“喜欢一个人或许能把心藏起来,可如果不喜欢一个人,却很难装出真心喜欢的样子……难道你不喜欢思曼?如果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