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垂柳,老道端坐树下,阵阵微风拂过,袖袍飘飞,颇有些仙风道骨,潇洒自如的味道。
只可惜那副鼻青脸肿的面容实在有些毁意境,饶是法海心境修为再好,盯久了也是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将出来。
听到法海的笑声,老道不禁投去幽怨的一瞥。
信手化出一道水镜映照出自己的尊容,看着往日一副神仙中人的模样如今却是肿胀若猪头,道人目光里的幽怨之色更深了几分。
慌忙扭过头,法海强忍着笑,毫无诚意地连声道歉。
“抱歉,抱歉,方才一时没收住手,下手稍微重了一些。”
老道抿着嘴,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您一位渡厄期大修士,这么戏耍小道真有意思吗?”
“道长既然知道被戏耍的滋味不好受,为何己所不欲,施之于人呢?”
同样寻处地方盘腿坐下,法海侧卧撑着脑袋,笑吟吟地反问道。
“我本来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就算您今日不出手,我也会寻个时机把两贯铜钱给他。”
老道犹有些不服气地辩驳,显然是觉得自己这一顿毒打白挨了。
法海知道对方没有撒谎,毕竟从一开始老道就没有离去过他神识感应的范围,始终紧紧一路缀在那乡下人的身后追寻到江边,不然他也没那么轻易顺走老道的钱囊。
“可若是今天贫僧不出现在此地,道长觉得那个乡人又能否通过你的考验呢?”
法海没有正面回应老道的愤懑言语,只是循循善诱地继续抛出自己的问题。
原来那钱袋里总共装了三贯大钱,远远多于乡人卖梨所得,又是一次只能摸出五枚。
周而复始,却是老道想考验那吝啬爱财的乡人,是否能够在钱财面前克制住自己的贪欲。
“他若是能够通过考验,小道就会收他做弟子,赐予他一场仙缘;若是不能,那这三贯钱权当做我白日里戏耍他的补偿,总归小道是不会害了他的。”
似乎是觉得自己委屈,道人的声音不由微微上扬。
“你似乎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法海又是一声嗤笑,颇为不屑地摇摇头。
“我又何错之有?!”
那道人却是硬气,也不再扮小讨好法海,坐正身子怒视对方。
“我且问你,你是否想过,若是那乡人今日收下你这三贯钱,以后又会怎地处世为人?他是否会觉得,自己一时贪婪反倒获取了更多的钱财,进而贪欲之心不可阻挡,长此以往,你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法海声音依旧如常,却仿佛一记记叩问,敲打在老道心上。
“那……那是他心性使然,又与我何干?”
尽管老道隐隐已经有些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自尊心实在无法让他向一个年纪比自己轻的小和尚低头认错。
“人心本善,人心本恶,孰又能知?但我却清楚不能因此轻易去试探别人的心性,须知道,人心从来便是最经不起试探的。”
法海见老道仍旧是执迷不悟,未免有些意兴阑珊。
“我再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认为是那乡人心性不足,方生贪欲,那你觉得自己如何?”
“小道虽然修为不深,但一颗道心却也坚定,些许浮财又怎能遮我心眼。”
宛如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老道飞快地肯定道,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些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恳求。
“那若是有朝一日,你面前出现一枚能够使你晋升金丹的灵丹妙药,你会不会心动?”
“若是那枚灵丹妙药是在一位深受重创的修士手中,那名修士又恰恰落入你手中,倘若你知道很多人都在探寻这枚丹药的下落,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你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仙师,可你又与那些在欲海浮沉的凡夫俗子有何区别,不过所欲之物不同罢了!”
这几声质问隐隐带着三分佛门狮子吼震撼人心的功效,老道很想说自己能够泰然处之,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半晌,只见老道的面色越来越灰败,道心更是已经有些许不稳的迹象。
“兀那道人,还不快快醒来!”
一声高喝,法海如舌绽春雷,将老道从迷惘中猛然惊醒。
但无论如何,却都难以掩饰身上的衰颓之意。
“贫道知道错了,可笑我修道求仙一辈子,临到头连自己的本心都没有看透,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哈哈!哈哈!!”
老道忽地放声大笑,只是笑着笑着,却是涕泪交加,泣不成声。
“红尘炼心,若是始终把自己放于高高在上的位置,你又能看清些什么?”
法海一声轻叹,像是在指引对方,又像是自省自诫。
“还望小长老教我!还望小长老教我!”
老道枯瘦的身躯紧紧匍匐在地,声声嘶喊如杜鹃泣血,分外凄厉。
侧身躲过道人这一拜,法海虚手将他托起。
“你无须求我,我也教不了你,但我却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
“什么路?”
老道死死盯着法海,生怕漏过半句话。
“封印自己的修为,以凡夫俗子的身份在这红尘间行一百单八桩善事,到时自能明了心意。”
法海干脆利落地说出自己的解决方案。
“这……还望小长老能替我封印这一身法力,不完成百八件善事,决计无法解封。”
老道咬咬牙,狠心恳请道。
却是生怕自己再后悔,索性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