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久待在学院的时辰里,监察案一行官吏已经入了永城。
知府童大人站在衙门口亲自相迎,遣差人在门口的一条道上敲铜锣开路。
两辆宽篷马车“笃笃”地前后停下。车夫也是差吏,放下张踏脚后撩开了帘子。车内人头戴乌纱软翅帽,紫绸曲领官袍,束腰锦绶带。一张脸三十来岁,本就眉目疏朗,平添沉稳内敛。
他甫一出来,众人立马躬身弯腰作揖:“恭迎大人!”
柏周初初站定,眼观四周轻轻皱眉,手虚扶一下的言笑晏晏道:“不必多礼了。”真是官威赫赫又气度不凡。
稍后的乌篷马车上也下了一个人。此青年形姿挺拔如松,玄青缎袍衬得眉目清雅端润,走动间露出侧边衣摆飘逸。不是季允礼又是谁呢?
他慢慢踱步到跟前。柏周侧身看他一眼,顺势给童知府介绍了一下。
“童大人久违。这位是季允礼,本官的幕僚。”
童知府顺势望过去,一时不知这季允礼的底细。但见他露了一抹善意的笑来,暗道此人既然被看重,自然不能怠慢,连忙称呼:“季先生。”
“知府大人折煞在下了,在下不授官职只是平头百姓,唤我名字就好。”季允礼温温和和的说完,眼角泛起一层浅浅的褶子,将满身锐气都裹藏了起来,只给人一种错觉,他天生就是一个谦谦君子。
三人不再门口停留,举步纷纷朝衙门里走。
等到了大厅,童知府招了师爷上前,附耳吩咐着安排今夜的接风宴,还刻意叮嘱了不要铺张浪费,但要别有些小心思......
师爷是个明白人,细细记下后,与座上的各位告了个退就出门了。
童知府略微酝酿了一下,拱手道:“听说柏大人在固州剿了一帮水匪,还查出了与官府勾结一案?等呈案的报上去,陛下定会嘉奖大人,相爷有子如此,真是世家大兴啊!”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溜须拍马,但也是事实。
柏周挑了挑眉稍,敷衍的一笑,故意摆了摆脸色道:“童大人,本官与你一样,皆是在做分内之事。固州知府以身试法自该论罪,当然,想必童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童知府听出这话里的敲打之意:若是他犯了事被捉到把柄,一样会被革职查办。
这监察案大人才坐下聊了两句,就把他吓得惴惴不安,视线一转,端起了手边茶盏送到嘴,慢了慢道:“大人喝茶,季先生喝茶。”而后咕噜下肚,鬓角竟冒出细密密的汗来。
幸好啊,童知府是个胆小的,宁可不作为也不想做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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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下,暮色渐起。清湖岸边停泊几艘画舫,不时传出燕语莺声。对岸的街坊牌楼掌了灯,远望是一片流光,人影憧憧。
赵晏久带着常欢,被师爷一路相引来到了此处。正高兴走着,耳畔却飘来旁的船上人起劲的对话。
“哎哎哎,那边船上有好戏看呢!”
“什么呀?”
“钱大公子包了一艘画舫,今晚放了话,他要拿下风月楼的亦歌。嘿嘿嘿,怕是一会要成事咯!我也好想尝尝朱唇的滋味啊……”
“他有那能耐?我可听说亦歌是清伶,性子又冷又傲着呢。”
“切,出身淤泥就不染脏了?你瞧着吧!”
清月当空,赵晏久前一刻还带笑的脸,已经变得冷冷淡淡。
他慢下了脚步,前头的师爷有所察觉,回过头来催促道:“赵公子,就是前头的那艘画舫,你得快些,监察案大人和童知府都已经入内了。”
赵晏久略沉吟,眼神微妙的一变,勾起唇道:“师爷,我先到那头去瞧一眼。”
“且慢。”见他当真要拐弯,师爷急忙先一步拦住道:“赵公子,为了小事得罪那种人不值当。童大人受了你的情,才会为你引荐给监察案大人,你要是今夜错失良机,可就——哎!”
他闪过惊诧,望着赵晏久带着常欢直接离开的背影,蹙起了长眉。
——原以为商人懂分寸,知进退,结果赵晏久生了颗仁义心,非要管这种闲事。罢了罢了,人已经带到这里,进不进也随他。
思量完,师爷进画舫复命去了。
风吹的湖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月色从一扇半开的窗子透进来,照的舱内大半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