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无月,夜色深沉。
稠黑的天幕上没有一粒星子,阴郁的层云低压压地垂着,像是随时都要滴出水来。
荔城在密云的笼罩下沉睡得如同婴儿,有猫从墙头上跃下,消失在草丛中。
“哐啷”一声,城西一户人家的木门被粗鲁地撞开了,摔进来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
“云娘,我……回来了……”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又踉踉跄跄地撞在了一旁的茶几桌凳上,台面上的茶壶茶杯打作一片,叮啷作响。
男人慌忙地想要护住,但还是有一个杯子滚落地上,摔出四散的花儿来。
“嗝,云娘……”男人从桌凳杯壶纠缠中站了起来,辨了辨方向,冲着床榻踩着棉花步走去:“你想……想我了吗?我可想死……你了……”他满足地打了个酒嗝,脸上放着迷醉暧昧的光。
从桌子到床榻不过几步远,但男人却晕头转向地绕了许久。最终他站在了床前,色眯眯地掀起了床帐,饿狼扑食般扎进了被褥中,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四处亲了起来。
“云娘……你今天不够主动啊……”男人笑嘻嘻地掀开被褥,对躺在床上的女人说道。他的手在上下游走,唇却由下至上攀登,从小腹到胸脯,从胸脯到脖颈,最终到达红唇香面。
“你是谁!”男人从醉酒中惊醒,手足无措地往后退,却被床帐被褥围困,只得缩在床尾。
“我可不就是你的云娘吗?”床的那头有女人笑着爬起,而后如蛇般缠了过来,面容姣好,却是陌生面孔。
“你别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子会出现在自己的床榻之上,但男人瞧她乌发白面,一双灼灼红唇似笑非笑,莫名地透露着诡异。
“嘘,嘘。”女子此时已经贴近,呵气如兰。她的食指竖在男人嘴唇间,声音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缱绻,却吐露出狠毒的话语来:“别喊了,反正都是要死了。”
还没待男人反应过来,只见女子猛地一个吸气,一股泛着白光的精魂就从男人的口中溢出,源源不断地涌进了女人的鼻腔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男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发黑、萎缩,如同枯萎的花朵,女子则越发地光彩夺目。
很快,女子停止了吸食。她装模作样地用手帕抿了抿嘴,眼角眉梢都春花绽放,一幅餍足的神情。男人则变成了一个破败的麻袋,从床上滑落下去。
一早便被女子困在床底下的云娘见了男人空洞的眼珠子直巴巴地盯着自己,想大叫却无法出声,就连动也不能够,只有绝望地流下泪来。
“放心,女的我可不感兴趣。”女人懒洋洋地从床上走了下来,虽没冲着床底下,但却是分明说给云娘听的。
女子赤着双足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一下地梳着及腰的浓密长发,泛黄的铜镜里映照出一张白煞煞的脸,红唇勾着一角渗人的微笑。
窗外更夫的梆子敲响,不一会儿荔城积压了几天的雨终于在今晚哗啦地下了起来。
*******
“玉霄姑娘,是时候梳妆了。”
依在窗边的女子回过头来,分明是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却端得有万种风情。因为下了一天雨的缘故,窗外地上已是一片残红。此时夕阳西照,柔光落在她半边脸,忽明忽暗,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直到迟玉霄笑着走到了跟前,绿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走神。
“那不是因为姑娘你长得好看嘛。”绿萝手脚麻利地开始为玉霄梳妆打扮。
门外传来敲门声。
“红妈妈,进来吧。”迟玉霄头也不抬,专心为自己葱指上蔻丹。
“玉霄姑娘真是聪慧,不用猜都知道是妈妈我。”
红妈妈堆着笑从门外挤了进来。她长得富态,不仅身上就连脖子双颊都坠着肉,走动起来一颤一颤的。她又爱抹脂涂粉穿金戴银,脸上两腮嫣红,眼皮却两抹嫩绿,又撒了点金粉,本想追求妖冶效果,却落得一个不伦不类的样子,就像打翻了胭脂盒一般姹紫嫣红堆了满面。脖间双耳以及两手又穿戴着许多首饰,真真累赘的很。
迟玉霄也不搭话,只自顾自地涂着指甲。倒是绿萝开口了:“红妈妈您有话就说吧,玉霄姑娘待会儿就要更衣了。”
小丫头片子,哪轮得到你说话。红妈妈拿眼睛去剜她,但转头谄媚的笑又挂在了脸上:“玉霄姑娘,不知道今晚你能否下楼弹奏几曲?”
“噢?”玉霄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又低了下去:“今晚不是雪兰吗?”还未等对方回话她又接了句:“怎么,有贵人来?”
说实话红妈妈有点怕眼前的这个人,那一双眼睛扫过来仿佛能洞穿自己一样,让人不禁打冷颤。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遇到玉霄的那一天。
那一天也下着雨,红妈妈起身正要把窗子拴好,却发现楼下草丛间伏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她打着伞下楼看个究竟,用手一扒拉,翻出一张惨白但秀丽的脸。
后来据迟玉霄自述,她本是某地富商之女,举家西迁的路上遭遇了山贼劫道,不仅被掳尽钱财,家人也惨被杀害,只有她侥幸逃脱,慌乱中闯入了群芳斋,末了还央求红妈妈收留。
说是央求又不全对,因为迟玉霄的语气里全然没有穷途末路的窘迫与绝望,冷眼睥睨,仿佛只是到客栈里住一宿。
“我要留下来。”她说。
用的是“要”,不给一丝拒绝的机会。当然,红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