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玉霄嘴上客气,却记了恨,屈指虚弹,一股劲风正中柳霜右腿腿弯处。柳霜惊叫一声,饶是挽着叶澜清也还是摔了一大跤,仪态尽失。
“你看看你,还嫌不够丢脸吗?”柳斐训斥道。
柳霜两眼通红,脚一跺,头一扭地跑开了。一旁的叶澜清送来意味深长的眼神,迟玉霄视而不见,昂首挺胸的向里走去。
柳宅门庭偌大,三进庭院,沿着游廊一路走来,亭台楼阁,假山乱石,名泉叮咚,奇花异草掩映,自有一番雅致。
柳老夫人爱听戏,柳家便养了个戏班,又在后院里搭了个戏台,每逢初一十五或佳节便开戏娱乐一场。
迟玉霄四人到场的时候戏已开场。
正对着戏台的便是柳老太太,在灯光映照下华发皑皑,威严有度,两旁分别坐着的便是柳家老爷和柳夫人,柳夫人边上便是柳霜,怏怏不乐,如蔫了的花似的。再有其他亲朋宾客,在台下坐的满满当当,也是热闹。
迟玉霄也不介意坐在了下位末尾,饶有兴致地让绿箩陪着一起看戏。
开场演的是《八仙贺寿》,讲究的就是个意头,大红大绿,八仙献宝,热热闹闹。此后过了才是正戏。
今晚演的是《西厢记》第四本中的第三折,莺莺起首一曲《端正好》。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滚绣球》的曲子紧随其后,唱的离愁万分:“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按说八十大寿喜庆之日不该上演长亭送别这一幕,惆怅哀婉的曲调不合现下氛围,但禁不住老太太对《西厢记》情有独钟,指定要上演这一折。
迟玉霄不懂戏,但也看得入神。末了戏台上演完了,台下的人和妖都还有点恍惚。
“奶奶,为了庆贺您八十大寿,我特意请来了荔城琴艺一绝的玉霄姑娘。”
“哦?我倒是有所听闻。”柳老太太虽已年迈,但仍旧中气十足。
柳斐回过头来对迟玉霄说:“不知我们今晚能否有耳福能听玉霄姑娘弹奏一曲?”
迟玉霄对绿箩露出一副“我没说错吧”的神情,笑道:“那就献丑了。”
有人迅速抬来一张焦尾琴。
迟玉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是因为她天资聪慧,只是因为她有更漫长的时间去一一掌握。为妖五百年,人世间所有事情对于她而言都不是新鲜。
她起了个势,指尖漏出几个音,古朴悠扬,是把好琴。迟玉霄正欲奏一曲《江上风月》,却不料府上何处传来一声锐利的尖叫,划破黑夜。
很快,便有下人急匆匆赶来,在老夫人身边耳语了几句。迟玉霄见柳老夫人面色凝重,便知晓有事发生。
果然,柳老夫人起身称身体抱恙先行告退。像是拉响了信号一样,柳老爷和柳夫人也相继离场,宾客们也不好再久留,三五成群散席,最后只剩下柳家兄妹、叶澜清、迟玉霄和绿箩。
迟玉霄听得不远处脚步纷乱,隐隐中声音吵杂,知道应该事情不小。她也不愿被卷入豪门争乱中去,当下也携了绿箩告辞离场。
皓月当空,就在离宴席不远的山岚池里漂浮着一具尸体,神情可怖,眼睛直直瞪着。胸腹部分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是一个黑漆漆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