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借说汉中事,看能否让爷开口说话,这下倒好,他非但没有说话,反而闭目养神。龙筱雪自讨了没趣,只得缄默赏景。香客香烟缭绕,举目望去,便见不远处郁郁山腰之上,竟有一处庵堂。一路行来,也曾见过寺庙庵堂,但她皆未驻足,不是不好,而是想离燕京更远些。远离了燕京,也就远离那些不再想见的人和事。从此后,她便要遁入空门,长伴青灯。
她悠悠一叹,道:“若在此处出家,倒也不错。”
小德子听她所言,微微一惊,相伴一月有余,今儿她又突地重提此事。道:“龙姑娘,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她莞尔一笑:“人生聚散无常,天下也无不散的筵席,就此告别罢。”她撩开车帘,探出头来,望向常皋道:“常大哥,请稍停片刻!”
小德子不悦,这人说去便去,好歹他们救她一命,怎生就此离去。昔日救她,可不是为她日后出家当比丘尼的,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望着凌飞,道:“爷,你倒是说句话。这一路行来,倒也生出些情感来,见她如此,于心何忍。”
凌飞端坐一边,竟无一语,淡然道:“各有各的缘法,这是她的选择,阻她作甚?”
“爷……”
“休得再言,由她去罢。”
他救她,不求相报。已过一月余,可她主意未改,可见是经过深思熟虑,既然她认真思索过,便有必须出家的缘由。她不说,他亦不追问。就似他,也有无法言说的伤感过往。
马车停驻,龙筱雪挎上包袱,跳下马车,深深一拜道:“龙筱雪叩谢颜公子救命之恩。从今后,山高路远,望公子多多保重。小女古煞寺中,定会为公子早晚祈福,愿公子早日得偿所愿,福寿安康!”
顾不得官道两侧来往的行人,只跪于一边,深深跪拜。
他自是洒脱之人,而她又看淡世态炎凉。与他相伴而来,回想过往,有伤、有痛,就此分别许是对彼此的救赎。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却在燕京城外相遇;本应恩怨分明的人,却已相识。她施于计,他回以恩。她算计,不知是他;他施恩,本不求回报。如此了断,何尝不是一段善果。
凌飞道:“姑娘也是个洒脱之人,这等虚礼就免了。若是为了姑娘回报救命之恩,当初也就不救你。启程!”
“恩公原有这般胸襟,倒是小女太过计较,还请恩公恕谅。”
她起身,远望着驶向汉中城的一行队伍。她是不想与他结伴,分别不过是早晚的事,她怎能忘了自己的秘密,也怎能忘掉是怎样害他如此。大错已经铸成,不可更改,也许她能做的,就是用余生真心在佛前祷告,祈求他的平安。
她背着包袱,眺望一眼山中的庵堂,跟着上山的香客,缓缓而行。行得没多远,总觉有一种异样的目光像一把刀子,总是跟随自己。
龙筱雪审望四下,唯见离己不到百丈处有抹华衣身影。是他!今晨起行时断袍中得遇的少年公子,她继续跟着几名香客往山腰的庵堂行去。
进了庵堂,方才瞧清这是一家不算大小却也不小的尼姑庵,庵门前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清风庵”。香火还算鼎盛,香烟缭绕,方圆三里之内都能闻嗅到庵堂里飘散的香火气息。她背负包袱,抬步进入。见这如织的香客,方知今儿是这庵里的庙会,庵堂大院内,拜佛求平安的、给人算卦,更有摆摊卖针线物什诸物的……竟似一个繁华小镇般的热闹。
龙筱雪在前院佛堂拜毕,进入后院佛堂,只跪在观音像前,便不再移动半分。从晌午就这般跪到了将暮未暮时,夕阳的余晖照应庵堂,金碧辉煌的观音逾显慈悲、庄严。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她听到了庵堂里传来的暮鼓声,声声催急,下下敲打心下,庄严而悠长。鼓声之中,夕阳西下,只余一片星光。
白天还喧嚣、热闹的庵堂,此刻也静寂了下来。
“女施主今儿从晌午便跪到在了现在,贫尼又令弟子备了香房,请女施主在且暂息一晚。”
她起身,重重一拜,道:“师太,小女看破红尘,还请师太就此为我剃度。”
师太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长得眉清目秀,衣着一袭蓝灰色的僧尼长袍,手里捧着一只拂尘,双手一合,回道:“阿弥陀佛……”细量面前的年轻女子,师太又道:“女施主目含智慧,隐有悲伤,贫尼瞧来尘缘未尽,怎的想到出家为尼。”
“不瞒师太,小女祖籍嘉州,早年丧父,幼年丧母,后投亲燕京,承欢姨母膝下,几年前连姨母也撒手人寰。无亲无依,再无牵绊。看淡世态凉态,人心险恶,着实无心再恋红尘,还请师太收为我为徒,让我在庵堂静修。”
“阿弥陀佛。如若明日晌午,施主心意未改,贫尼为你剃度。”
“多谢师父!”她她深深一拜。
师太对左右小尼道:“慧清,带她去厢房歇息。”
龙筱雪静坐在厢房里,这家庵堂有前、后两处神佛殿堂。在后院之中,又设有十余间厢房、禅房。许是除了每月初一、十五会有人来此,旁的时候,倒也还算清静。留在此处静修,倒也不失为个好去处。
真可笑,表哥居然以为放她自由,她便会反手算他。她是有些心机、才华,可还不至尚尽天良,害人性命。想到凌飞,莫名的愧意就在心头翻涌。她本是无心,实施计策的是他人,选择这毒辣法子的还是他人,而她却是这幕后献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