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双眼直勾勾盯着地面,抿着嘴不肯说话。我安静等候,半晌后,殿下才道:“什么事都没有……”
“殿下不必隐瞒。”我以为他是不想让我担心,忙道,“既是夫妻,那些烦心事也该分担才对。”
殿下转过脸来,瞧着我道:“我没有隐瞒,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因为那些重臣,一个都没来。”
我倒抽口冷气,“一个都……”
一个都没来,这是什么状况?当朝丞相被杀,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大的事,他们竟然都不奉召入宫,商讨对策!
杀一儆百!我猛然想到。无论凶手是我大哥还是郭平安,这就是他们要达到的效果。震慑朝臣,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对,都没来。”殿下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比哭更甚,“倒是有两个年轻的小官员闯入殿内,对我哭诉。说,丞相当街被杀,亘古未有,怎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可是我却无法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们,你们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于法。”说到此处,殿下变得异常激动,“因为空荡荡的大殿在提醒我,这样一个被缩头乌龟占据的朝堂,想要缉拿凶手,简直是痴人说梦!”
被殿下的情绪感染,我心里也是酸楚难耐,“父皇呢?这么大的事,父皇也没有发话吗?”
殿下摇头道:“父皇只说全权交由我处置。白凤,”他忽然转过身,紧抓住我的手,似哭似叹,“天华完了!天华没救了!”
说完这番话,殿下已近崩溃。他靠在我肩上,不断涌出的眼泪濡湿了我的衣衫,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含糊不清的重复,“天华完了!完了!”
我除了紧拥住他,别无他法。
所谓末世,我此刻才有了切身感受。
或许因为在殿内点燃安息香的缘故,这一夜,我竟不像往日那般浅眠,待我幽幽醒转,身畔早已无人。
习惯性的伸手触摸枕被,触手冰凉,并无余温,想来殿下起身已久。我坐起身来,正欲吩咐值夜的宫人入内,却见窗边立着道披头散发的人影,吓得我差点惊呼出声,待我看清那道身影,几欲出口的惊叫被我立时捂住。
那个身着中衣,趿鞋而立的人除了殿下还能有谁?
赶紧拿了外袍上前,“在这里站了多久?不用上朝吗?”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往常这个时候,殿下已然穿戴整齐,准备上朝。
殿下顺手拉住我,回身看着我,笑容清浅:“累了,也想学着偷懒。”
我满心疼惜,不知该如何回答。朝堂上的一切教人心生倦意,可他身负重任,不能像父皇那样将之推卸。
殿下忽然轻声叹气,低声道:“我怕到了宣政殿又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大殿。白凤,你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感受。”
我虽没有切身体会,但也可以想见,一个人站在空寂无人的大殿之上,会是怎样的孤寂与痛心。
“不想去就多睡会儿,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我尝试着转换话题,让他不再纠结于此。
他摇头,轻揉我的头发,苦笑道:“话虽如此,我怎么可能真的偷懒不去。我是天华的太子,就算天塌地陷,也当担起属于我的责任。”
父皇可以将责任推卸给他,他能推给谁?
我扬声唤入宫人服侍我们更衣梳洗。
“怎么不见小顺?”
我正为殿下戴上紫金冠,听到殿下的发问,手上的动作略微迟疑,心思迅速回转,“他这两天不当值。”
殿下经过昨日的打击,此刻只怕和我一样变得敏感多疑,我担心此事会激发出他心底累积的不满情绪,只想着先安抚住殿下,再想办法救出小顺。且不说我曾对小顺承诺要护他周全,单是他们猖狂到不将东宫放在眼里,我也必须予以还击。
“不当值?”殿下沉默片刻,厉声道,“你在说谎。”说着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是郭平安?他们就这么看不起东宫吗!”
话音未落便放开我的手,大步向殿外行去,“他们到底要逼我到何种地步才能甘心!”
“殿下,殿下你听我说。”我不顾自己披头散发,快步赶上前拦住他,“你多虑了。这不过是宦官间的私怨,与朝堂之事并无牵扯。”
“你怎么知道是私怨?”
“小顺先前曾跟我讲过,他与孟盛有些过节,与外朝无干。”我急急辩道,“殿下你想,无论我们怎么偏疼小顺,他也不过是个无品无级的小宦官,若是旁人有心寻衅,怎么也轮不上他,就是李海也比他强。”
李海就是东宫的管事太监。我昨日想了许久才确定小顺的事应当没我先前以为的那么复杂。若是有心试探东宫,就应该寻上李海这等有分量的太监,而不是一个小小宦官。
太子在我的劝解下恢复了冷静,思量片刻,方道:“你说得有道理,是我过激了。”
“殿下若是舍不得小顺,我今日去趟内务衙门,让他们再把小顺调回来便是。”
“算了。”殿下轻舒口气,“不过一个小宦官……”说话间,眸光变得清冷,“我还有更为紧要的事,不值得为这种小事分心。”
此前,我从未见过殿下有这样的眼神流露,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样的他,让我顿觉陌生。
他眸中的清冷转瞬即逝,看向我的目光一如往昔的温柔,“我去上朝了。”
我点头,含笑目送他离去。
呆望着殿下的身影渐渐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