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窸窸窣窣,脚步踩踏着草叶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间极为清晰。万尚志并不在意,已经有许多夜间巡查队来往过了,这不过是又一支罢了,自己不过是在这儿躺一会,他们碍于自己御使的身份也不会说什么的。
只是极为奇怪的是,这脚步竟并未缓缓远离,而是朝着他走了过来。万尚志毫无兴趣,不过下意识地偏头看了过去,却在接触到对方目光之时眼皮猛地一跳,进而他猛地一扎,从地上半坐起来。
一双眼睛定定地瞅着他,竟浮现出情感波动,他张了张嘴,哑哑的却无声,半句话也说不出。
后者见状,更大踏步地走了过来,随后直到万尚志身边半蹲下来,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拥抱。
“尚志……”他脑袋埋在万尚志的肩头,声音闷闷的,满是怅然之感与重遇故人的暗喜。
想想也是,他的遭遇比万尚志更加离奇,乱军之中被人俘去,也不知道遭遇了多少凶险困苦,最后竟不知如何成为了金人外军大元帅的军师,眼看他如今深受兀阿术尊敬,可想想穆阿奇的后果呢,若情况允许,兀阿术亦可以如舍弃穆阿奇一般,舍弃了邵天宜。
万尚志被他抱了极紧,头颅也压在他的肩头,闻言似乎解开了哑穴,但开口竟十分平静:“天宜。”
邵天宜不过情绪外泄了一瞬,他便收敛了所有情绪,抽身后退,面上一副平静,仅眼底余有欣喜的光芒,不过也很快也如周遭夜色一般缓缓消逝,他比从前更加沉稳、内敛了。
邵天宜的眸子在夜色中发深沉的黑,他四视了一下周围,轻声开口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同我走。”
万尚志点头嗯了一声,邵天宜便转身抬步直直朝着军营范围边缘而去,那边缘翻滚这浓郁黑雾。军营周围尽是迷阵,是以万尚志只择了一处稍近的野地躺着思考,他并不敢靠近在军营边缘的浓雾,因为那雾似化人手声声哀嚎,万尚志担忧从中蹦出个怪物将自己抓入那迷雾,所以他只敢靠的远远的。
可眼见着邵天宜直直朝着浓雾而去,雾气当中的鬼手似乎更加兴奋,竟纷纷尽展手臂抓握起来,似乎想将靠近的万尚志二人抓进雾气当中。
万尚志变了脸色,但见邵天宜脚步未顿,他便也相信着他脚步一瞬未停。
只见邵天宜几大步走到浓雾前,那鬼手几乎只差一寸便能抓到他,他却丝毫不慌地从怀中掏出个锦囊,然后打开锦囊伸手从里面抓了一大把,然后往前方一洒,一片橘黄色的粉末便在空中飘动,那鬼手触之竟发出痛苦地呻吟在一瞬便消散开来,露出了一片天地本来的颜色,是淡淡月光照耀下的,略发薄黄的草地。
邵天宜一路撒,一路走,万尚志跟在其后,回过头便见那片土地上并无一点橘黄色粉末,好似全然沾染在鬼手浓雾之上,随着鬼手浓雾的消失而消失了,而二人走过不久,那层雾气又由周围渐渐氤来,然后再次浓郁、生出鬼手。
二人走出军营外,邵天宜找了个背风的坡一屁股坐下,拍了拍身边的草皮望向万尚志。
万尚志一笑,会意地坐在他身侧,然后二人皆是往后一仰,轻快地躺在地上,夜风吹起他们的发梢。万尚志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朵云彩不知何时出现,正半遮了月亮,这样一遮,月亮周遭稍暗了下去,本因月光而不显露光芒的星子便纷纷出现,原来天空上并不一轮独月,而是暗中有许多的星子陪伴,月亮从不孤单。
二人皆享受这片刻的宁静,谁也没有说话,轻抚着小草感受着掌间传来的细碎痒意,这情景太过熟悉,让万尚志不禁陷入回忆。
那还是赵平带着二人北上的路上,阳光高炽暖风薄薄,一行人正吃完了万尚志二人烹制的下午饭。挑拣了个大树下带着阴凉的地方,那树荫下不过能宿三四个人。
赵平及手下的士兵纷纷推卸着,让万尚志二人躺在了阴凉的树下,而他们眉眼弯弯站在阳光下暴晒,汗水黏腻湿了整件里衣,他们外面还套着沉厚地盔甲。
万尚志二人不忍,想叫众人去树下避热,可大汉们笑着调笑道:“俺们武人,身高体阔的晒晒也没什么,两位大厨可千万不能晒病了,那这一路上可还有谁给我们做吃的呀?”
“哈哈哈!”汉子们皆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是呀,再说了,您让我们去躺,你说让我们哪几个去躺呢。我们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哪里能自己享受着阴凉让别的兄弟在太阳下汗渍的湿涝涝的?”又一大汉笑着说。
万尚志皱眉:“可是你们有难同当,我们便不能吗。”
汉子们打量着二人不是很健硕的小身板,不由哈哈一笑,笑的二人羞红了脸,直在心底发誓以后要好好锻炼身体!
还是赵平发了话:“好了,二位小兄弟在火旁为我们烤制了半天食物,早就浑身汗淋淋的,再晒到些太阳恐怕是要中暑,那样不就拖累行进的路程了吗,所以二位小兄弟就安心的躺着吧,也是为了早日到达北疆呀。”
“是啊是啊!”大汉们附和着。
那般日子,真是祥和且快活,万尚志想,可是那日子再也回不去了。他的目光逐渐坚毅,终于率先开口,打破了眼下的沉静。
“天宜兄,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的……又怎么当上了金国大元帅的军师呢。”万尚志偏过头询问着,心底也是满满的疑惑。
若是说邵天宜叛国投奔金人,他是绝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