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依浓不知因何种心情,全身都在轻微的颤动。他眯着眼睛,因老迈眼皮稀松的耸搭在一起,终究,眼珠稍稍向上抬起眼皮,那其中露出的痛苦与挣扎让周柏秦看的一惊,只是下一刻,鹤依浓又收敛眸中所有情绪,颤着嘴角缓缓吐出一个字:“说。”
周柏秦叹息一口,面对众人疑惑与好奇的目光,开口解释道:“贝米香,具体来源尚无人知晓,只大抵知道是取自一种奇异花草。据传言,此花草正常生长同普通花草无两样,但若取其花蕊于清水熬煮直至凝成一点精华,便会莫名产生一股绝美味道,同时拥有贝类的鲜香与大米的甘甜,故称之为贝米香。”
耳旁周柏秦的话语仍以一种不紧不慢的速度解说着,任谁也看不见的台子下,鹤依浓的双手捏拳紧紧的,用力之大仿若要用指甲生生将自己的手掌刺穿。
“自然,这贝米香若用之于食物上,便会叫食物莫名地极其鲜美甘甜,少量使用无碍,但若长期或大量的使用,便会致人……”周柏秦的话语突然被人打断。
“且慢。”白探昭忽而开口,凹陷的双颊使他整个人显得瘦削只剩一架骨头。他默默地看了一眼鹤依浓,这才说道:“鹤大人说的这贝米香,晚辈从未见过更从未听说,若非是会长大人解释,晚辈怕会以为这是一种熏香了。”
“竖子安敢狡辩。”鹤依浓沉声肃斥。
白探昭淡淡道:“贝米香一物,晚辈观众位评判大人亦是一头雾水,只怕不曾知晓。评判们皆是厨艺界大拿都不知晓此物,晚辈小小年纪,又从何而知呢?”
“当然是和你那!”鹤依浓驳道,却突而遭人打断,众人循声望去,却是安坐在后侧的李延寿。
师徒相背,李延寿本该只当是个好戏瞧看,可若这相背的徒儿是白探昭他便再坐不住了。暗地里其实有陈国人联络他,许以高官厚禄并使后代子孙可受封荫承袭他的官职利诱于他,只盼他归附。照理说,他在军中多年抗陈,理当同陈国不共戴天,更何况如今郑国待他不薄,许给一郡之太守,正三品的等阶,家中老母、夫人也尽得封品,何必要冒投敌之大险去归顺陈国呢?如之奈何,还是家中几个不争气的孩子惹的祸。
郑陈两国闹翻,边境大战尚待时日,可小战摩擦却是从不间断。家中幼子自恃从小学武又熟读兵书,私自带兵出击,却不料中了敌军奸计,大败于敌军。二子闻听消息前去救援,却不料幼子是救回来了,却把自己搭了进去,被陈人俘虏。然而事情并未简单结束。幼子虽然安全归来,却因违反军规以及害的那一支边军损失惨重,本该被判死刑,简单砍了头,一了百了痛快的走便罢了,却不料那支队伍的将领是个心狠手辣的,判了三百杖刑,将幼子给活活打死。消息传回,在军中的家奴说出当时场景,只道:“实则打了二百来下便咽气了,可那将领就是不许停,打了足足的三百下。行刑完毕后,少爷整个下半身都是烂肉,白骨伏在烂肉里都被打的裂开,周身一滩肉泥,亦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带回尸首。奴想着只能火化带回了,却不料那将领不依不饶,还将少爷的头砍下悬挂在那梁柱之上不许摘下,奴便只得了这区区尸首的骨灰,那头颅实在是无能为力,现下仍在军中大营前挂着呢。”
李延寿闻听这个消息简直目眦欲裂,他当时气冲头脑,一把抓过家奴的衣领质问:“你没同他说我是横海郡郡守?”
家奴见他如恶鬼般的面容瑟瑟发抖,颤声说道:“奴和少爷都说了,但那人不怕,还讲区区一个郡守罢了,放在京城不过是三四品臭虫一样的小官,辱他又怎样?”
“啊!”李延寿气的须发竖直,一把将家奴甩出去,拔出身侧长剑在屋中胡乱劈砍一番,直吓的那家奴畏缩地爬向偏僻角落,生怕李延寿一时气愤劈砍了自己。
半晌,屋内一片凌乱,李延寿披头散发,双目血丝欲裂,终究是老了,他气喘吁吁地坐立阶上。呆愣半晌,他忽而以剑尖指向家奴,“是谁。”
家奴惶恐地跪拜,回答道:“似是东宫麾下强臣,亦是太尉三子振无言。”
“东宫?太尉?呵呵呵。”李延寿一阵疯狂而凄厉的惨笑后,于一片寂静中喃喃:“好一个振无言,凭你的身份,当真可视我区区一郡守为走狗。”
后来,探听得振无言军中此消息的陈国奸细便将此事千里加急传递回国,于是便有了陈国暗中的一番动作——首先好生招待李延寿二子,取了李延寿二子手写平安信,遣派秘使一路带到横海郡城,秘见李延寿,以三子惨遭凌虐而死、二子在陈国受到周到款待,劝李延寿不必再为这负他良多的大郑朝廷谋事,不若归顺于陈,献出横海郡城,以此一来必成陈皇座上宾,子孙风光无限。
李延寿开始还有些犹豫,毕竟是效忠多年的国家,且横海郡又是生养他的地方,大郑这些年间实则也无太多亏欠于他,又碍于二子在其手中,只能暂且盘旋婉拒,言道:“且待我再考虑几日。”
谁想到,就是这几日造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大儿子自幼学文习武,文武俱精,如今在军中历练三年,未借他半点能力已是游陈左卫千总正七品将军之职,三十出头能坐上这个位置,待晚年卸任转文职最起码也是个正三品,更何况儿子还为京城中的三皇子相中,明言以后会调他入京。入京为官便同外官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