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青州洛庄
时逢入冬,青州偏北,一入冬便是寒风刺骨,格外的冷的,洛庄西头的沈婆子家的宅子已经很破败,墙壁多处泥块剥落,屋顶的瓦片也因为年久失修掉了大半,这样的屋子即挡不住刺骨的风,更挡不住冰冷的雨雪,破败的宅子里住着沈家三口人。
沈家婆子米氏带着十六岁的孙女和十岁的孙子住在自家这宅子里,沈家也是可怜,沈婆子年纪轻轻就经历丈夫身死独自一人拉拔儿子长大,好不容易儿子成家生了一对孙儿孙女,沈家的日子眼看着越过越好,却不想儿子和儿媳上山砍柴双双失足落入山涯失了性命,留下一对苦命的儿女,沈婆子哭瞎了眼又摔断了腿,沈家的境况是雪上加霜,这五年来,沈家全都靠着孙女沈依打理一日三餐,勉强没有活活饿死。
沈依十一岁丧父丧母,经历祖母伤心哭瞎了眼为了养育他们姐弟又摔断了腿最后生活也难自理,唯一的弟弟因父母突然去世从此不言不语的成了个自闭儿,她一个小女孩护不了自家那微薄的家产,几亩田产被亲戚霸占了去,只能靠着她每天上山采些野菜,摘些野果填肚子,运气好些能逮到野味拿到街上卖几个小钱换些米粮给祖母和弟弟补补身子。
可就在三日前,沈依上山找吃的,入冬之前若是找不到足够维持沈家三口的吃食和柴火,他们一家三口连这个冬天都过不了,每年入冬都是他们的劫数,之前的几年,全凭着运道度过,这一次老天又给他们的生活制造了难度,沈依没有逃过父母的恶运,她也摔伤了,从高高的山涯上摔下,过了一日才被人发现帮着抬了回来,如今已经连着昏迷了两日,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会不会走了她父母的老路就这样去了。
寒风从各处破洞口钻了进来,无情的施虐,没有半点温暖,全然不给沈家三口人留一丝活路,沈依倒下,沈老婆子和孙子也只余下活活饿死的结果,沈家没钱请不起大夫,沈老婆子那双干枯的眼已经流不出泪,她坐在床边拉着孙女的手,苍老的面容,瘦得脱了相的手,青筋暴起,骨节突出只有一层皮附在骨上,看起来有些惊悚,瘦,沈家祖孙三人早就已经瘦得皮包骨,沈家唯一的男丁依偎在祖母的身旁,眼神木然的盯着床上完全不动弹的姐姐。
有人从门外进来,沈家的门就早破败不堪,他们没有能力换上新门,门户也只能这样敞开着,沈依的身子骨还算康健时,入夜了会搬出些东西将家门挡一挡。
来的是沈家的亲戚,沈家在洛庄也还有几门亲戚,住在洛庄东头的叔公,隔壁不远的堂叔和南头的表姑,这些人都惦记着沈家,当然不是惦记沈家的人,是沈家的田产,沈家的田地已经被他们给霸了去,现在露面是笃定了沈依活不久,紧接着沈婆子和沈小弟也将不久于人世,沈家还有这处破败的宅子呢,宅子再不值钱,那也是物件,拿在手上也不压身,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己,不早些来盯着,还料不准被谁给抢先一步霸占了去。
空手来,空手走,临走之前还不忘抱怨一句。
“小丫头命虽贱却硬得很,还不死。”留下这样刻薄的话语,见死不救,冷血无情的走了。
许久,沈老婆子才悠悠的叹上一口气,这口气像叹了一辈子那么久,她握着沈依的手,“阿依,能这么死了,也算福气,背着这个家你太累了。“可惜,沈家就要绝后,是她对不起沈家的列祖列宗,死后也无颜见他们,”可怜的阿路。“只有十岁,没了姐姐与祖母相依,没有人会收留养活他。
沈老婆子念叨了几句,让沈路去端碗水来,肚里早就没有食物,可水还是有的,家里无柴,水也只是生水,也抵不了饿,只能聊胜于无。
沈老婆子从孙儿手中接过破了两个口子的碗,瞎了眼的她只能摸索着给孙女喂水,冰冷的井水滴在沈依的脸上,脖上,少许落入她的口中。
冷,太冷,刺骨的冷。
沈依是被冷醒的,上一刻她还被人强灌剧毒毒药,她的五脏六腑绞起来的痛,痛得她想咬舌自尽,下一刻她嘴里一冷,面上和颈子也冷,全身都冷,她觉得自己像个冰人,所幸,冰冷比起剧痛她更能接受前者,她睁开涩涩的眼睛,这有点难,她费尽了力气才能睁开眼。
突来的光线很刺眼,她又闭上了,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她听得不真切,休息一会,她又睁开了双眼,这一次没那么难受,她能适应光线,只是,她不知道身处何地,入目的是一个枯瘦的老太和一个瘦得像猴子的小男孩,破败的房子像是随时都会倒塌,倒灌的风,寒得刺骨,若非身体虚弱得连动弹都难,她一定会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她身边最亲近的人给她下了毒,让她死都不能瞑目,现在上天是替她不公,没有让她死?她记得自己服下的是“蝎尾香”剧毒,且没有解药,除非有外公在,立时替她换掉全身的血才有可能保住性命,那只是有可能。
“依姐儿,你醒了。”瞎眼婆子听到些许动静,苍老的身躯一颤,不敢置信她的孙女还有醒过来的一天,枯干的手牢牢握住她的,沈依发现了,她的身躯与原来的不一样,这副躯体的主人与眼前的老婆子和小小少年一样,干枯,瘦弱,身上除了皮就剩骨头了,根本就没有几两肉,她错愕的瞪大了眼,下一刻,她又昏了过去,昏迷之时,脑海里浮现了许多不属于她的东西,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