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郑凡就盘膝坐了下来。
燕国有这样一点好,虽然分上下尊卑,但没有那么抠细节,叫你坐就是坐,不用战战兢兢地跪在那儿。
靖南侯的目光在郑凡身上扫了一遍,似乎留意到郑凡身上的血渍,道:
“受伤了?”
“回侯爷的话,不重。”
杜鹃将一个红薯递给了靖南侯,靖南侯摇摇头,指了指郑凡,道:
“给他。”
杜鹃将红薯递给了郑凡,郑凡伸手接过,同时二人目光交汇了一下。
密谍司的女探子居然和靖南侯坐在一辆马车里,这靖南侯会玩儿啊,一点都不避讳的么?
很烫的红薯在手里来回掂着,郑凡也不急着吃,先晾晾。
“你胆子很大。”
郑凡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就没回话。
“罢了,说说吧,乾国边镇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郑凡脑子里开始进行索引,其实,他是行动的亲身经历者,自然也有自己的感悟,但就如同同样的一个景点,你让小学生写游记和让一个文豪写游记,绝对是不同的感觉。
梁程是有带兵经验的将军,用他的视角和陈述方式来回答靖南侯的问题,效果显然能更好。
“乾国边军,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乾国三郡,皆筑城立堡,妄图以堡寨之砖瓦阻我大燕之铁蹄。
然,善战者,当以人为本,兵甲、器械、城砖,皆为死物,死物虽可辅,却不足恃。
依末将一路所闻所见,乾国边军,虽有悍勇忠义之辈,却寥寥无几,难更大局,其武人皆惜命,其文人皆爱财,边军之戍卒,近半为空额,剩下近半则已沦为权贵私奴苦力。
乾国北地三镇,陈、梁、魏,三镇兵马号称八十万;
但依末将看来,若以野战,侯爷为主帅,我五万靖南军携五万银浪郡郡兵堡寨戍兵,定可大破之!”
“侯爷为主帅”是郑凡自己加上去的,梁程的原话是,在那种局面下,除非主帅是一头猪,否则很难找到输的理由。
靖南侯双手放在炭盆上烘着,
很平静地道:
“那依你之见,本侯先前为何不下令开战。”
既然你把乾军说得那么不堪,先前我为什么不下令直接把他们这支部队给吃了?
郑凡这时已经撕开了红薯皮,咬了一口,红薯甜不甜郑凡还没品过来,但心里倒是有点窃喜,大概相当于考研时发现自己猜题猜对了。
“因为乾国富,而我燕国穷。”
听到这话,靖南侯的眼睛忽然眯了眯,却没生气,
“继续说。”
“乾国占中原富庶之地,无论是从疆域还是从人口来看,都远远超过我燕国。
乾国之疲敝,不在其国小,不在其国贫,不再其民寡,而在于重文抑武,在于士大夫阶层坐大,乾国皇帝权柄衰弱,地方富而国贫,地方自重而国渐弱。
自古以来,以小国伐大国,以穷国征富国,取胜之道,在于速,断不可给大国以喘息调整之契机。”
听到这里,靖南侯特意抬起头,重新看了一眼郑凡,
却笑道:
“既然如此,你擅自去撩拨乾人,岂不是给乾人提了醒?”
“回侯爷的话,末将之举,只为探得乾人虚实,虽使得乾人丢失了方寸颜面,但终究只是小患,远远不及侯爷先前若是一声令下直接将乾国这数千边军骑兵一口吞下来得更让乾人震惊。”
“小患?”
“是,小患,这点力道,根本就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好一个叫不醒装睡的人,郑凡,你让本侯今日对你当真是有些刮目相看。”
“末将惶恐。”
“那依你之见,我大燕若是想攻伐乾国,该以何种方式?”靖南侯顿了顿,加了一句:“具体点。”
“先类似于今日侯爷这般,给乾国施加压力,让乾国将其国内可战之兵调于北方三郡布防。
我军再瞅准时机,于野战之中一举灭掉乾国野战精锐,其城池、堡寨,皆可放任不管,以一支铁骑直捣乾国上京!
到时,是迫使乾国君臣割地赔款求和又或是一不做二不休,破了乾国上京掳回乾国君臣回国献于陛下,主动权,都在我们手中。”
“呵呵,照你的说法,光光本侯的靖南军,可远远不够。”
郑凡深吸一口气,
心里在快速地做着决断,
最后,
还是开口道:
“我大燕,还有三十万镇北军!”
靖南侯的左拳忽然握紧,一时间,炭盆里的火苗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势完全压缩了回去,马车内的光亮也瞬间变得昏暗了下来,也映照着靖南侯的脸,开始变得忽明忽暗。
良久,
靖南侯开口道:
“这些,是小六子与你说的?”
“六殿下与末将关系亲密,引为至交,但这些,是末将自己看出来的,末将从北封郡来,末将也曾在镇北军里当过差。
别的末将不清楚,但有一点,末将可以以命担保,镇北侯,不可能反!”
靖南侯似乎将郑凡其他的话全都过滤掉了,
直接抓住了一个奇怪的点,
道:
“身为地方外臣,私结皇子,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过?”
郑凡脑海中当即浮现出那一晚自己和瞎子北的对话,自己将关于靖南侯的事对瞎子北说了之后,瞎子北做出这般的结论:
靖南侯,是皇后的亲弟弟,是当今燕皇的小舅子,按理说,这种外戚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