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刚刚结束了一轮议事。
燕皇不怎么说话,太子主持,各部尚书和有司大吏基本都在场,在最角落位置,还有名义上是户部观风使的姬成玦。
没办法,原本的户部尚书倒台了,朝廷任命了一位新的德高望重的户部尚书,却恰好爆出了一桩陈年旧案,醉酒杀妾。
这其实本不算什么大事,作为当朝权贵大员,偷偷摸摸在家里杀一个小妾处死一个犯错的下人,是件很正常的事儿,只要将事情首尾给处理好就行了。
但谁成想,三年后,正当这位大员刚传出要被廷推出任代理户部尚书时,那位妾侍的家人和亲族纠集了数十人来到京城府衙击鼓鸣冤。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那位大人也因此病倒,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总之,连朝都不上了。
燕皇下旨,先遣派太医过府诊治,同时着有司跟进这个案子。
这样一来,堂堂大燕户部,竟然主座空悬到了现在,却又偏偏各项工作有条不紊,甚至,户部上下的运转,比当初还要更好不少。
在座的,都是饱经风霜宦海沉浮的老狐狸,哪能不清楚这先后两位户部尚书的出事到底和谁有关系。
同时,大家伙也暗暗吃惊于,这些年来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基本以闲散逍遥王爷自居的六殿下,为何在领了观风户部的差事后一反常态地强硬。
政治斗争归政治斗争,其实都得讲究一个规则,像这种揭老底翻旧账的行径等于就是撕破脸皮破坏原本的政治默契了。
两次整人的手段,也着实过于激进和下作了一些,很容易被朝堂上下孤立。
毕竟,说到底,真正老底子清白如雪的,又有几个?
但因为燕皇一直没有对此发话,且六殿下身份特殊,毕竟是皇子,皇帝的儿子,皇帝他自己当然可以随便揉搓;
毕竟,又是君又是父的。
但大臣们毕竟是外人,你想出手帮皇帝教训儿子?想伸手掺和进姬家家事?
搁以往年间,可能真有大臣敢做这些事,但如今燕皇君威隆盛,没人敢擅自去抚摸虎须。
今日所议的,是商税之事。
至始至终,原本应该说话的六皇子却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是太子极力主张推行。
其实,归根究底,基本上每个大一点的商队后头,都站着权贵的身影,有体量走这种长途大规模买卖的,要么就是权贵饲养的,要么就是自己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主动找权贵去挂靠的。
商税之法,其实就是在割他们的肉。
但如今的大燕已经不是门阀林立的时代了,现如今,老姬家想做什么事,大家都只能捏着鼻子认着。
说好听点,这是老姬家喊大家伙来议事,说白了,其实就是老姬家在通知你们。
不服?
憋着。
再不服?
死去!
终于,议事结束。
燕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
“太子和老六留下。”
大臣们马上躬身告退。
很快,
御书房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魏忠河亲自上前,给燕皇、太子和六皇子都换了新茶,随后自己也走出御书房,站在了门口。
太子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可以看出来,他似乎是在模仿燕皇喝茶的动作。
姬成玦则将茶杯放在膝盖上,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六弟,户部发往雪海关的钱粮可是厚道得有些过头了,本宫可是听说,下面有些将领对此意见很大啊。”
知道这件事的人,其实不少,毕竟一大笔钱粮路途遥远的输送过去,不是什么一车两车的事儿,想瞒过有心人,根本不可能。
所以,这件事,太子必须点出来。
他是太子,东宫之主,国本所在,若是你自己弟弟都在私结边军将领了你还装作缩头乌龟一声不吭,那这太子当得也太窝囊了。
就算是要韬光养晦,也不是这么个韬法。
皇子私下勾结边军将领,这是天大的忌讳。
原本,太子以为自己说了这话后,当着父皇的面,自己这位六弟应该诚惶诚恐地跪下来请罪,然后说出一大通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但让太子的意外的是,
姬成玦听到这话后,
只是微微抬头,看着他,
很是疑惑道:
“哦,是哪位将领不满意?”
“………”太子。
太子一时有些措手不及,问题的关键,在于是哪位将领说了自己不满么?
问题的重点,明明就在于你偏袒雪海关,示好平野伯!
所谓的将领不满,就如同朝堂上不少御史大臣,张口闭口就是“为民请命”或者“民怨沸腾”一样,仿佛他们真的天天生活在民间在倾听百姓的声音,是细究不得的。
最重要的是,
不满的将领,肯定是在晋地驻守的某位。
而凭借着平野伯和靖南侯的关系,谁敢说这话?
就算真的有人敢,
那就敢说敢当,点出来,站出来,
看看靖南侯会怎么处置那位心有不满的将军!
坐在首座的燕皇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抿着唇齿间残留的茶叶。
“六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姬成玦笑了笑,道:
“二哥,平野伯当初曾救过弟弟我的命,您就当弟弟还这个人情,成不?”
“国之重器,岂可用以还作人情!”太子呵斥道。
姬成玦点点头,起身,向太子行礼,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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