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周一改往日随心所欲的性子,不仅给李沉舟定下了禁酒令,还制定了“严格”的日程安排。
每日清晨,剃头周睁开眼皮后,便要看见香酥葱油饼,这可是好几里山路外小镇特有的东西。还要一杯青山绿水茶,起初听到这词眼李沉舟便是一愣,听得解释后更是满头大汗,青山绿水茶是取晨间露水,煎煮山巅的茶籽而成。待得日渐三竿时,午饭要新鲜出炉的叫花鸡,特地嘱咐“新鲜”二字;阴雨日则改为出水不过半日的黄牯鱼一条,山溪下游垂钓得之,清汤熬制。而后过午不食,餐风饮露。
这般毫无逻辑可循,所谓修炼之法,分明是剃头周个人享受的无理要求,李沉舟定是埋怨连连,但他已经拜师门下,权当是照顾师父衣食起居,那便成了分内之事,怪只怪他一时还没把二人关系转变过来。
剃头周通常辰时起身,前夜如若饮酒则会睡到午后,省去早膳一事,故而李沉舟巴不得他多多饮酒整日酣睡,酒坛渐空他就要去挑酒来,这一行又是半日之程。
卯时,李沉舟便就要起身,用剑鞘取晨间露水小火煎茶,而后慢跑前往山下的方圆镇,陈大娘的饼子摊,给剃头周买回香酥葱油饼。晴日巳时则要再去一趟镇子里的湖间坊取叫花鸡;阴雨天轻松些,静坐垂钓则已。
起初时间是很赶的,毕竟李沉舟身子不行,山路崎岖且晨间雾大,有次一不小心还把脚给崴了,更是雪上加霜。不过约莫十来日后,李沉舟便渐渐缓了上来,腿力一日一日恢复,这幅身躯也逐渐有了力起来,但仍是无法与先前的自己相提并论。
再者便是垂钓了,需要在午饭前钓得,虽然那片溪流鱼苗甚多,但李沉舟的心性已经没有了儿时的平和,他会急躁会厌烦,老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功亏一篑,但庆幸的是并没有人与他“分享”这鱼池,即便花费时间多了些,总还是能带回去一条小鱼儿。
春日,阴雨绵绵,李沉舟披着蓑衣在溪边静候佳音,肥美的鲜鱼跃出水面,可就是没有一只咬他的钩。原来是不远处来了一位钓翁,他倒是接连得手,鱼篓不久便欲渐装满。
李沉舟时不时瞥他一眼,心里着急的很,如果这人不在,自己定然不会这般难堪。
钓翁却从未瞧他一眼,他似乎一直波澜不惊地望着溪水,望着滴滴落雨点入清溪。
咬钩,抬手拉杆,钓翁云淡风轻间又收获了一条鱼儿,可是他的鱼篓已经装满了。
李沉舟望着自己无人问津的鱼竿,觉得自己甚是无能。
接下来的事情便让李沉舟百思不得其解,那钓翁竟然将满筐肥鱼又放回了溪流,仅是留了一条鱼游荡在鱼篓里。
李沉舟皱着眉头,他不免生了些怨气,这钓翁与他并肩垂钓许久,定然知道他求鱼心切,却是宁可放生也不愿施舍一条鱼给自己。
这一日,李沉舟空手而归,可当他回到住处时,剃头周竟然已经煮起了清汤鱼,似是知道这个傻徒弟今天不会有什么收获,他也并没有责备李沉舟,反倒是招呼他快点来品尝自己的手艺。
“老周,鱼哪里来的。”李沉舟有些惭愧地问道。
剃头周一边搅拌着汤,一边说道:“嘿,一个老朋友给送来的,说是今早才得的。”
老朋友?李沉舟心里大概有了谱,莫非叼走自己鱼儿的那位钓翁,便是剃头周的故人。
李沉舟发问道:“我今天没有钓到鱼,你不处罚我吗?”
剃头周嘿嘿一笑,说道:“偶尔出些状况也是常事,你大可不必把自己崩的这么紧,平和些,凡事啊,慢慢来。”
李沉舟不吭声,但他心里仍是自责的厉害,自拜师剃头周起,他没有一日放松懈怠,对自己的要求极其严格,只求能早日能跟这天地讲讲道理。
剃头周给他夹去一片鱼肉,说道:“郑疏雨那小子不也跟你说过吗?欲速则不达。”
李沉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剃头周熬制鱼汤的手艺当真不如他自己。
次日,仍是阴雨天,李沉舟又遇见了那位钓翁。
与昨日一样,钓翁一条接着一条,很快便是满满一箩筐鱼儿了,反观李沉舟则落魄了些,空空如也。
但今日李沉舟却没有恼怒,并不是他知道纵使自己空手而归也没有什么大碍,而是他的心里便真真切切的没有了那股急迫。
就如同剃头周说的,凡事慢慢来;郑疏雨说的,欲速则不达。
他平心静气的垂钓,鱼儿总是会上钩的。
李沉舟也没有再偷瞧那钓翁,他钓了多少条鱼李沉舟都不稀罕。倒是那钓翁欲走不走,站在身后凝视了李沉舟许久。
绵绵细雨,落在鱼饵上,击的鱼饵上下起伏,李沉舟自是很难辨别是否真有鱼儿咬钩,他的眼力以大不如前,无法透过满是涟漪的溪水,看见水底的情景,能依仗的只有手间钓竿上下起伏的力度。
往日他便老是将落雨错认为是咬钩,每次都是空欢喜一场,可今天的李沉舟,明显淡然得多。从容得多。
雨势越来越大,击打在他的蓑衣上,但他垂钓的那只手,却是一动不动地握紧钓竿,感应着细微的颤动。
忽然,鱼饵朝着逆流向轻轻点了点头,李沉舟没有迟疑,灵巧起竿,一条肥美的大鱼正中下怀。
昨日的失利,今天的反转,李沉舟却并没有很是欢喜,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必然的。
当李沉舟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才惊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