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瘦麻叽干的中年男子,蓄着稀疏的几根黄胡子,头小耳尖,贼眉鼠眼,凑过来盘话(套近乎):
化把,可有杵门子?
这是江湖黑话,意思是:道人,可有发财的门道?
听得小道士一愣一愣,拿眼直盯燕玄龙,只见燕玄龙把眼睛一眨,回想起昨天晚上师父元玄子现教的常用黑话,便摇摇头,说:“摽杵子。”
意思为:分他人的钱分花。
黄胡子一听,敢情还是道上的,听得懂黑话。
于是,面露惊喜,把脸凑上来,说:
“尖局化把,有没有火做?”
意思为:真道人,有没有大生意做?
燕玄龙推着自行车并不停脚,心想,师父昨天晚上教的这几句还都能用上,他边走边说:
“那要看躺下的东西咋样?”
躺下是地下,即文物的意思。
黄胡子两只绿豆眼前后左右一溜一扫,见另外两个年青道人傻乎乎的样子,似乎完全听不懂,其他也没有外人,他便小声说:
“唐朝的莲花子,咸阳躺的。”
莲花子是碗的意思。
说着,他从怀里露出一个碗的边儿。
燕玄龙瞟了一眼,即知是假货,他跳上自行车,说:
“合字上的朋友,招子不昏啊。”
意思为:道上的朋友,眼睛不亮啊。
那人身子一僵,显然是碰到行家了,说不定会有大买卖,心中又惊又喜,却见燕玄龙却毫无留意,他在后面急得直跳脚,三人早已蹬车子离开。
燕玄龙心说,再多说几句,自己也怕要露馅了。
……
刚出城墙,即遇到大塞车,宽敞的马路两边高楼林立,中间水泄不通。
旧房全拆了,新楼全盖了,马路全塞了。
老百姓笑称为全国人民全力以赴,奔向梗塞社会。
自行车本来在马路上就少有固定行走的位置,被汽车一挤,只得上人行道上推着走了。
燕玄虎这时可逮住说话的机会了,他腆着笑脸,撵上去问:“大师兄,真没想到,原来你还会江湖切口,师父啥时候教你的,不会是昨天晚上现教,你今天现卖吧?
能不能教教我们黑话?
我特别地想学黑话!”
“你不是号称书袋子?
啥垃圾你不往肚子里收?
黑话也应当会才符合你的性格啊。”
燕玄龙笑道,一边拿眼睛瞅着燕玄飞,她也在抿嘴偷笑。
“我那是大和尚看大姑娘,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啊。”
燕玄虎自嘲道。
“你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俗人不瞧的,你还知道个表?”燕玄龙拍拍他的肩,意思是你连表面的也不懂。
燕玄虎一梗脖,说:“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燕玄飞跟上来笑着说:“原来你还是圣人啊?”
燕玄虎说:“好孬我也知道南春北典,读过江湖四大秘本,你们听说过吗?哼!
你们不要合起伙来欺服我啊。”
“瞎胡清高,不忘显摆。一瓶不响,半瓶咣当。”
燕玄龙不屑地笑道。
三人拐进一条小胡同,走不出多远,燕玄龙停下脚,看看没几个路人,便对他俩说:
“我们到前面把自行车寄存了,各自在万寿八仙宫附近分头转悠,多听多看不要说话,尤其是你——”
他一指燕玄虎。
“大师兄,我们不是去万寿八仙宫吗?你又要去干啥?”
燕玄飞奇怪为什么到了门口却不让进去。
“根据情况决定,一个小时后到这里来汇合。”
燕玄龙说罢转身就走,留下两人无奈地跟在后面。
“师妹,你说他啥意思?把咱俩丢在这里!”
燕玄虎忍不住问燕玄飞,“我看他是想一上路就给我们脸色看,好杀杀我们的志气吧?
以后这一路上不知要受多少气呢?
对不对,师妹?不过,还有我呢,不用怕他!”
燕玄飞似是而非地点点头,说:“我看这是明摆着的,我们哪里知道什么江湖世道,说不定给人家骗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而大师兄燕玄龙表情凝重,一直沉默,他也完全听不懂什么江湖切口,只是临时抱佛脚,被元玄子恶补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一时像掉进了黑色的旋涡,丧失了视觉听觉,他只是嗅到了江湖上的那种特有的腥味,像迷雾般地向他们迎面扑来,汹涌澎湃,浑浊咆哮……
穿过细如羊肠的小胡同,马上见着热闹嘈杂的集市景象,燕玄龙用眼角大略一扫,薄薄的嘴唇上掠过不易察觉的讪笑。
他心说:这里真是老河(江湖人)的天下,等下试试河的深浅。
由于开放搞活和市场经济,民间文化和传统文化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只见马路两边店铺密匝,地摊成行。
做金点的(算卦)、戗盘的(相面)、八岔子的(摆奇门)、晃条的(抽签),三步一个,五步一双。更有在旮旯拐角使老月的(假耍赌)、挑黄啃的(卖假金)的雁尾子(行骗团伙),真是形形色色,啥人都有,可谓浑水藏大鱼。
跑江湖的有五术、八门、九金、十二相、十八皮、三十六艺、七十二套寡头,一百零八飘、三百六十行,也深明三教九流的江湖地位:
三教为儒、释、道。
上九流: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圣贤流四官,五流公卿流六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