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云风篁年纪小,又是天生喜欢掐尖的性情,起初还不以为然,听多了也就听进去了。
她不知道这些隔房的堂姐妹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嫉妒。
这种嫉妒来源于她们的母亲对于江氏不是冢妇却实为冢妇的嫉妒;也来自于她们或嫡或庶却过的不如江氏膝下两个女儿风光自在的嫉妒;甚至还有些是对于谢风鬟跟云风篁之间原本亲密无间的情谊的嫉妒。
总之云风篁从此开始有意识的跟谢风鬟争。
谢风鬟看上什么她就要什么,谢风鬟穿戴什么好看她要什么,谢风鬟爱吃的她就各种挑剔说摆在面前就没胃口不许上桌……谢风鬟对她很有耐心,说什么依什么,闹的过分了也只是叹口气,完了继续哄着让着。
但江氏何等精明?
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亲生女儿的小动作,然后就是云风篁平生头一次挨训。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嫡庶有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是吗?
因为拗不过亲娘,云风篁对谢风鬟越发厌烦了几分。不过她比同龄孩子
到底聪慧些,很快发现正面排斥、打压这姐姐,只会引起江氏的烦恼与管教,所以没多久就转变了方针:她开始撒娇、卖萌、扮可怜、装胆怯……
果然江氏拿这样的小女儿毫无办法,她不是看不出来云风篁的目的,只是……这到底是她亲生骨肉,还是唯一的亲生女儿,小女孩子粉妆玉琢,扑闪着葡萄似的大眼睛软软甜甜的往她怀里撞,她还能怎么样?
装的多了,江氏也不可能完完全全的明察秋毫。
逢着雷雨天就哭着闹着要她抱要她陪要她围着团团转的小女儿……起初还有着几分怀疑,但云风篁很有毅力,次次如此,于是江氏也就相信了。
后来每到打雷下雨的时候,不必云风篁闹,江氏就会放下一切事宜赶到她院子里陪她。
越是这样云风篁越有动力继续演下去因为这种日子里,她平素繁忙的母亲彻彻底底是她一个人的。
有时候,连父亲谢蹇也是她一个人的。
到了谢氏那儿,谢氏既然有意怜惜,初来乍到的云风篁乐得博取同情,借着感激姑母感激表嫂,很是拉近了一截关系。
只是她没想到念萱这样憨厚,却也信了。
“……”此刻哑然片刻,才对喏喏的念萱道,“陛下如今正忙着,哪里好为这么点子事情去打扰?到时候你们几个陪着本宫就是了。”
念萱一脸的不放心,但踌躇了会儿,还是叹着气答应了:“那婢子叫人备些安神汤?”
云风篁心道哪里用这么郑重其事?不过也不必拂了她一番心意,遂点头:“你叫外头的宫人去小厨房交代下就是。”
于是念萱出去交代了人,回来又陪着云风篁说了些闲话,没多久,有宫女进来禀告,说是伊奉衣求见。
“这是?”云风篁闻言随口应下,片刻后,却见伊杏恩换了身靛蓝宫装,已经戴上了云风篁早上赏赐的金摺丝杏花石榴耳环,这是极寻常的穿戴,在她身上却有着难以描绘的姣美,连手里提着的食盒都仿佛与众不同一样。
她进来后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见云风篁不解的打量自己,忙道:“方才听说娘娘这边要安神汤,妾身正好闲来无事,就去小厨房亲自做了一碗过来,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云风篁听着就有点想笑,因为她才拎着“妾身亲手做的”食盒去皇帝那边兜了一圈呢,没想到底下的奉衣就也用同样的手段来献殷勤了。
“奉衣有心了。”干咳一声忍住,云风篁让流虹上前把安神汤接过来,柔声夸奖了几句,又让念萱取了一对金厢玉云鹤猫睛宝石绦环赏她,“这对绦环你如今怕还不好用,但等去了绮山约莫也差不多了。”
这是再次暗示会在去了行宫之后就给伊杏恩向皇后请求晋位,伊杏恩于是露出喜色,再三磕头谢恩,这才兴高采烈的离去。
她走后,念萱就笑:“这位奉衣却是会做生意。”
一碗不值钱、材料还是皇帝出的安神汤,换一对金厢玉绦环,岂止是一本万利?
云风篁笑了笑,她平素对这种小心思都不在意,遑论如今更没工夫在意,只道:“原本也打算赏她些穿戴之物,如今不过是顺便。”
还要说什么,外头骤然一声雷霆,吓的念萱跟流虹双双变了脸色,云风篁固然面上镇定,心下也吃了一跳主仆转头望向外头,就见哗啦啦的雨点,顷刻之间便打得枝叶纷纷,迅速在庭中腾起了一层渺茫的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