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这一追竟然追了一个半时辰。
一直到一处荒野上,只闻马蹄声动,前方竟然是一个野马群,足有百来匹,奔腾长嘶,鬃毛飞动,青狮嘶鸣一声竟也跟着跑了过去。
“唏律律……”
一匹枣红大马赶了出来,身形高大,马鬃披散,奔动间血肉如磐石一般,赫然是马王。
眼见青狮赶来,二者俱是抱有敌意,群马纷纷退避,两匹马已在燕狂徒远远的注视下斗在了一起。一时间群马围着二马嘶啸,阳光洒下,汗液混合着殷红的马血飞溅,青狮与马王撕咬在一起,不多时便遍体鳞伤。
青狮居然输了,浑身伤痕累累的离开,却不是朝燕狂徒这边来的,相反似在躲他朝着另一头。
怎么会输?
燕狂徒想不明白,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青狮要故意躲着自己。这些年他时常为青狮以内力催发气血,按理来说体魄应该——可陡然,燕狂徒脸色倏的一白,他忘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已经快七十了,那青狮已跟了他五十多年了,五十多岁的马。
心头一颤,燕狂徒犹豫了一下,只把气息一掩,跟了上去。
只见青狮窜入林中,熟练的走到山崖下找到一株止血的草药,一面舔舐着伤口,一面蹭着草药,这是他当年做的事情,不想一匹马居然能记下。
燕狂徒跟在后面复杂的看着,这一看便是一夜。
第二天清晨青狮纵声长嘶一声,抖擞着身子竟又朝着野马群赶了过去,它似乎早已知道这里有个野马群,不出意料,又与马王撕咬在了一起。
这一次它又输了,一条腿受伤,走路都一瘸一拐的,燕狂徒每每想要出手,可看到青狮奋力的撕咬,他却都忍住了。
它又回到了林中,静静地舔舐着伤口。
这一次足足休息了五天。
然后又去找马群了,再一次迎战马王。
两匹马撕咬在一起,足足斗了一盏多茶的时间,只在红马无力的摔倒中,青狮成了新的马王,就连红马也融回了马群里。
远远望着青狮领着马群在原野上飞奔纵跃,燕狂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觉得像是堵了什么,他在那站了半天,看着青狮飞奔纵跃,看着它望了眼“王屋山”的方向,然后远去。
傍晚。
“回来了?青狮呢?”
白飞飞见燕狂徒回来,身后却是空空如也,不由出言询问。
燕狂徒抬起头来,原本光净白皙的脸上,居然多出一些胡茬,新生的短髭,眸光似也不如往日明亮,四目相对,沉默了许久,他才哑声道:“它走了!”
说罢一头扎进竹寮,不饮不食,足足待了十天方才出来。
这年中原战事连连,战祸四起,燕狂徒愈发沉默寡言了,除却与白飞飞和白雪说话,闲暇多是一人闭关苦修,要么就是出行,一出去就是三五天。
一直到第二年春天。
正在打坐行功的燕狂徒忽然听到竹寮外响起一声熟悉的马嘶,他双眼陡张,身形一闪已到屋外。
就见山阶上一匹黑马正欢喜的奔到了近前,正是青狮,一年未见,它身上多了十数处伤疤,有新伤旧伤,也有咬伤和箭伤。
可不想它只是垂头拱了拱燕狂徒的脑袋,便慢慢趴了下来,嘴里的嘶鸣也渐渐弱了。
白飞飞心知这是他的心结,见青狮倒下,不免大惊失色,忙到近前,检查了一番,脸色随即一黯。
这寻常马匹焉能活到六十年,多是二三十年已达极限,有的二十年已算老马,青狮因他之故活了六十年无疑是已达极限,寿元将近。
燕狂徒又何尝不知,他也不知该说是什么,默然的蹲下,抚摸着青狮,却见青狮忽然对着山阶虚弱的嘶鸣了一声,就见一只走不惯山路一瘸一拐的小马驹慢悠悠的赶了上来,走到青狮近前。
见到这一幕,燕狂徒身子一颤,他低头瞧着地上的青狮终于是再也忍不住,眼中老泪纵横。只在豆大的眼泪下,青狮打了个响鼻,慢慢垂下了头颅,再无气息。
一旁的梁萧连同花生无不瞧的悲恸不已,阿雪更是嚎啕大哭,就连释天风亦是看的沉默不语。
“好了,睡吧!”
燕狂徒终于开口。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陡然间风起云涌,继而雨水飞落,遍地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