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德惊怒交加。
那柄抹上时间之毒的匕首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他却找不到半点偷袭的机会。
并非是那个旅人的防备滴水不漏。
而是布兰德虽然能看到旅人的身影,能看清他身上的碎叶和污迹,看清鹿皮靴上的每一粒盐霜,但他的灵魂却完全没法感知到旅人的存在。
对灵魂升华至超凡脱俗之境的炼金术士来说,原始的五官反而是效率极其低下的感官,他们更加信赖灵魂的感知,或者某些人体炼成的造物。
但布兰德看到旅人的模样,听到旅人的声音,甚至闻到了风和泥土的味道,他的灵魂却告诉他,那个旅人并不存在。
这让布兰德感到怪异,危险,畏惧。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令人匪夷所思,就算是贤者也会受伤,也能被杀死。
但要怎么打败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
书房里,彭尔斯感受着布兰德的灵魂气息离去并消失,他已被光阴的诅咒腐蚀成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甚至连思维也变得和普通老人一样迟钝,敏感。以至于他仍沉浸在恍惚的感觉中无法自拔。
他本以为,自己跻身贤者之境后再次面对旅人,心态会与少年时大为迥异。但他发现,旅人在他眼里仍旧像一缕不知来自何处去向何方的风一样神秘。
这个曾经去过人类巅峰的老人,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自责地说:“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保管者。”
“贤者之石没有失落,你已经尽到职责。”
旅人把目光从影鸦纹章上移开,看着彭尔斯。
“正因为你的求知欲,我将它交给你保管。”旅人笑了笑,“不过我没料到你的求知欲如此强烈。”
彭尔斯虚弱地松了口气,他知道贤者之石被旅人收回是最好的结局。不过,一个巨大的疑惑仍在他心上萦绕不去,光阴正在流逝,他知道自己下一刻就将迎接死亡。
如果困扰他毕生的谜团得不到解释,那将是比死亡可怕得多的事。
“还有什么遗憾吗,彭尔斯?”
旅人看着彭尔斯浑浊的眼睛。
“我一直以为,我的祖先是在对抗灾难时英勇身亡……”彭尔斯的声音越来越低哑,“为什么……”
先祖的荣光是支撑每个德罗契族人骄傲的基石,没人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他们引以为傲的祖先在神罚面前选择了逃避,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之举。
“你已经有点糊涂了,彭尔斯,你心底很清楚并没有所谓的神罚。也许该换个角度看待问题了。”旅人温和地说,“比如说,浮空城的陨落,也许不是一场灾难呢?”
彭尔斯愣了一下。
一切都可以被接受了,虽然,旅人并没有真正解释清楚什么。但彭尔斯没时间,也不愿继续深究下去,无止境的求知欲已带给他一次教训,先祖的荣光并未黯淡,这对他来说完全够了。量力而行能让人活得轻松很多——曾站在这个时代的巅峰的彭尔斯以前也许能无视这句不知进取的丧气话,但他现在只是个快要迎接死亡的普通老头了。
“谢谢。”彭尔斯抬起头,“你该去寻找下一位保管者了,可惜,我还挺想见他一面的。”他催促旅人离开,虽然不舍,但他唯独不想让这个男人看见自己的死状。
“当然可以,不过你已经见过了。”旅人却说。
“是谁?”彭尔斯愣了一下。
“一个纯粹的灵魂,带着一个纯粹的容器。”旅人回答,“那正是贤者之石最好的载体。”
……
“一个高贵的剑士,绝不会让自己的宝剑轻易示人。应当时时擦拭剑身,务必用幼鹿前胸绒毛最柔软的皮毛和上等剑油。剑士当珍视宝剑等同于珍视自己的生命,剑刃若崩出缺口,便如龙触逆鳞。”
一个贵族骑士曾在酒馆里如此侃侃而谈,但科雷亚并不苟同。
她与绯霓翗斯的回忆,远没有那么美好。
八岁时契父送她这柄剑时,它还没有名字。契父在审判者温特纳尔的雕像下,告诉他她审判之剑两面染血的箴言,但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对那句箴言都并未有所体会。
十四岁时她穿越雪谷,穷途末路之时,是磨钝的剑刃帮她割开郊狼喉间毛皮,让她能痛饮滚烫的狼血。当她走出绝境时,就连剑柄都被当作柴薪消耗掉了,只剩下因破冰而残损的剑刃。那次她在雪谷成功生存了半个月。
就在剑柄燃烧的火光在黑暗中驱逐出尺寸光明的那个晚上,她用源自古埃灵的一个传说,为这柄剑取了名。
她寻找铁匠修复了绯霓翗斯。
每晚当她用守界者的传承秘法冥想时,都带它与自然一同呼吸。
十五岁,她用绯霓翗斯杀死两名企图侵犯她的男人。十六岁时,绯霓翗斯为她削短银发,见证了她的成人礼。她用绯霓翗斯砍柴,杀鱼,切肉,为几名领主老爷当过雇佣兵赚路费,教训过不长眼的匪徒。
她经历的庸俗的一切,就是绯霓翗斯经历的。
包括死亡。
剑柄的温度正在流逝,科雷亚的意识沦入黑暗,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脑海里却是一道火焰环绕的身影。不死鸟,里世界的传说生灵,它死亡后便会在烈火中重生。
这本应是守界者视若蛇蝎的存在,女剑士却心怀憧憬。至少这火光给她带来了温暖,在那个雪谷里的夜晚还有现在。
“你还能浴火重生吗?不死鸟。”女剑士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