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左校等人并不甘心,刘石质疑道:“既然大帅觉得我们已经输了,为何不带着弟兄们投了汉军?”
张燕轻笑道:“我自然是想投降的,当年随大贤良师起兵,我也未曾想过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今我若是投降,兵权自然是没了,但封个列侯颐养天年还是绰绰有余。对于我来说,真的满足了。
可是不行啊,有人认为我褚飞燕是英雄,是能改变这腐朽大汉的英雄!他相信这一点,并为之赴死。他死了,却给我套上了枷锁,每当我生出投降的想法,那枷锁就仿佛一双手一般掐住我。
我是降不了了,搏上一搏,也未必没有个未来。你们若是想降了汉军,自去吧。”
左校几人愣住了,急道:“可大帅你不是说不甘心吗?不想像于毒那厮一样。”
“呵!看来我身边果然有你们的人啊。”
左校面色大变,手不自觉地伸向了腰间的刀柄。
张燕嗤笑道:“左校,胆子大了啊,敢在老子面前玩刀了?跪下!”
一声叱喝,纵横常山的巨寇左校却是吓得一哆嗦,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其余几人也是一阵颤栗。
张燕叹道:“老子自然是骗那傻小子的。他和杨凤一样,都认为我是英雄,我不想戳破他的幻想,所以就让他抱着这样的想法。
若官府出尔反尔,再有如我一般的人出现,他也会继续追随那个英雄吧。
事实上,老子算个屁的英雄?当年家中略有些薄田,在乡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然而先是阉狗的家眷,又是那些狗官和读书人,一个个拼了命的祸害乡里。
大贤良师传黄天教义,普救受苦的黎民百姓,蒙大贤良师不弃,我便追随左右,做了一方渠帅。
后来大贤良师兵败,我带着弟兄们在山沟沟里转悠,也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多的人来投奔,最后竟然有了百万之众。
可这又如何呢?阉狗没了,狗官和读书人继续欺负百姓,如今又加上我们,百姓的日子反倒是愈发不好过了。
弟兄们想走,这很正常。他们本就是被欺负狠了,想当贼寇再欺负别人。如今这条路行不通了,回去给官府种地,总也能活下来。
你们也一样,你们指望我能打赢李明远,希望继续过逍遥快活的日子,那就别去理那些有的没的,全力备战,打上一场,生死无怨。
若是想过安生日子,不想冒险,那就去投了官府便是。只是这动不动就摸刀的习惯可不好啊,那些个官儿可不像我一样心胸宽广。”
张燕蹲在左校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转身大笑着离开,只留下面面相觑的黑山军高层们,瘫坐在地上的左校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
四月九日,站在卫水之畔,李澈俯身探了探清澈见底的河水,笑道:“幸亏如今还未到雨季,将士们可直接淌河而过。若是雨季再来,这多面环水的灵寿县可不是一片好战场啊。”
吕玲绮笑道:“如此看来,张燕是插翅难逃了?”
“莫要轻敌,对手是叱咤冀州数年的巨寇,就算如今穷途末路,也不能小觑。”
“又不是我指挥战斗,轻敌也无妨。反正韩司马素来谨慎,让他用兵,根本不用担心意外因素。”吕玲绮翻了翻白眼,有些郁闷的说道。
李澈含笑点了点头,韩浩确实是很稳重的将领,他不擅奇计,但行军打仗始终一板一眼,少有差错,这样的将领最适合指挥这种以强凌弱的战役,可以大大降低被敌人以弱胜强的可能。
“再说了,张燕手下的人怕是也跑了七七八八,那个左校,不是黑山渠帅吗?连他也带人投降了,你这屯田之法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上交六成税额,这些人竟然还拼了命的要加入。”
吕玲绮颇有些难以置信,以她的见闻来看,五一之税便能让民众满腹怨言,如今征泰半之税,放在史书上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暴政。
李澈摇头道:“这只是特殊时期的特殊办法,并不能作为常例。连年战乱,让冀州地广人稀,大片的土地荒芜无人耕种,这是物质条件。
而那些贪官污吏、世家豪强的欺压,让百姓苦不堪言,连活下去都难,这是环境因素。
六成的税额确实很高,但分的地足够多,余下的口粮也足够他们日常所需,更别说官府还借用耕牛,对于这些朝不保夕的贼寇而言,确实是善政。
但此法绝不能推广,普通百姓不该过这种生活,是以我先前去信使君,阻止了推广屯田的做法。”
屯田制是战时之法,是乱世之法,实质上还是属于恶法。在历史上,曹魏早期强制推行屯田,导致的是“民不乐,多逃亡”,后来采用自愿应募的方式才得以继续推行。
但到了后期,官府带来的压迫愈发严重,出现了高达八成的税额,而屯田作为军事管理,民众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被压迫。
屯田的作用在于直接军事管理无主土地,防止这些土地被世家豪强掠夺,直接收粮为军用,也避免了被地方政府“中间商赚差价”,有其存在的必要性,但弊端也绝不能无视。
如王夫之所言,屯田之法要“有其地,有其时”,只能利用荒芜之地,然后募集流民、使用俘虏或径直实行军屯。
若是强夺民众之地而实行屯田,只会是“夺民熟壤以聚屯,民怨而败速矣。”
而时间也只能是在战时推行,若在和平时期推行,则必然会滋生腐败,也会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