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年见他只露出个后脑勺,垂着头有些蔫蔫的,到底心软了几分。
像是他们这种人都是没根儿的家伙,不可能有儿女,就连亲戚子侄的关系也早已经断了干净,否则拖累在身,是不会得当权之人的重用。
他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成为简在帝心之人,可于亲缘之上却半分不剩。
对于这个收回来的徒弟,他刚开始只是随口指点几句。
可时间长了,也就上了心。
虽说不至于当成子侄,可到底比旁人看重些,也指望着将来能有个人帮忙养老送终。
这宫里捧高踩低的人比比皆是,王德年也见惯了。
他看得出来林四海是担心他,轻叹口气说道: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咱们这种在宫里做奴才的,别说只是踢上一脚,那就是打死也没人心疼的。”
“你惦记着我,我心里高兴,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陛下正恼着外头的事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点子疼忍忍也就过去了。”
林四海闻言这才道:“那我晚些时候取些药酒替您揉揉。”
王德年笑容真切了些,拍了他一下:“算你小子有良心。”
林四海扶着王德年,说了几句俏皮话后,这才想起刚才殿内的事情,迟疑着道:
“师父,您说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北王私自下令奉承,围了军器监,拿了宋宣荣,眼下还满京城的抓人,这都快骑在皇家脑袋顶上了。”
“陛下不仅不拦着,反而还顺着他,甚至把禁军和四营也交给北王用。”
“这事儿陛下就不恼吗?”
王德年闻言睨了他一眼:“不恼你师父我还能挨上这一脚?”
“那陛下他……”林四海不解。
既然恼,那为什么还给北王做脸?
王德年叹了声:“你呀,还是太嫩。”
“那北王是谁,他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拿下的人,今儿个这事已经闹了起来,甭管陛下愿不愿意,北王那头肯定是不会松口的。”
“陛下要真下旨斥责,先不说能不能拿的住北王,就算能拿,撕破脸后,光是北王手里的那些个乾羽军的人就能让人喝上一壶。”
“到时候京中大乱,北王连半点顾忌都没了,谁能拦得住他?”
明启帝和北王之间一个站着大义,一个站着强权。
北王没兴趣皇位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否则他当年带兵回京弄死衡王府的人时,早就直接夺了皇位了,又何至于等到今日。
陛下与其说忌惮北王,倒不如说是怕北王权势太盛,盖过了皇权。
今天夜里的事情,虽说北王行事张狂,可左右瞧着也不像是想要加害陛下谋逆造反的,他拿了宋宣荣,却送去了大理寺,围了军器监也是为着鹰弩的事情。
明启帝其实心知肚明北王的性情,也知道他封锁京中四门只是为着捉拿行刺的人,可要是他态度强硬的非得跟北王算个一二三出来,问罪今夜之事。
到时候指不定捉贼就真变成了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