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阁地处烟花巷中,平日里来的多是寻花问柳之徒,挥金如土之辈,像这样的散客倒还真不多,更何况眼下世道不平,客人就更少了。不过饭馆开门做生意,断没有拒人于门外的道理,铁柱急忙迎上,带笑将这爷孙二人引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下,在桌子下边的木格里放好暖炉,这才说道:
“看二位也不是本地人,驾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那老者似是十分疲累,坐下之后便垂首闭目,一言不发。白衣女子抬手解去裘绒披风,先给那位老者披上,细细将鬓角青丝捋到耳后,这才对着铁柱明媚一笑,柔声说道:“你这里除了能吃饭,竟然还有客房可住?”
这女子声音轻柔婉转,真如春风拂绿柳,秋阳照红枫,听在耳里只觉妥帖舒适,铁柱立在桌边,不觉就听入了神,也不说话,也不答言,就这么愣愣地傻笑。那女子等了片刻不见铁柱应声,不由抬头一看,淡淡道:“我说小二,你笑够了没?”
“咳咳咳咳咳!”
女子一句话落地,铁柱才知道自己失态,急忙一阵干咳遮掩了过去,脸上须臾又显笑容,毕竟这些年在这一条烟花巷里来回送菜,看过瞧过,也经历过,早就练出来了。但见铁柱神色如常,笑容可掬,躬身说道:“客官说的是,我们五味阁的名号在江城也是叫得响的,您要是打尖,这有上好的酒菜,您要是住店,这有干净的客房,保管让您口舌得趣,宾至如归!”
那女子见铁柱片刻便收了窘态,心中微微一奇,眉眼流转间便多了一丝光彩,掏出一锭银子,嫣然笑道:“我和爷爷乃是附近小城的,逃难至此,幸而有贵人相助,一路还算太平,也没吃甚么苦头,奈何我爷爷突发急病,我二人无奈只得入城,就近找些体面的店铺暂歇,既然你这里有房可住,便先开一间上房,再整治一桌家常饭菜,这一锭银子何时用完了,你再来找我。”
铁柱这些年跑前跑后,打理五味阁,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见这女子举止疏朗,神态端庄,出手阔绰,便知必定生在富贵人家。他虽不至于像烟花地那般见了有钱人就跟见了亲爹一样,但多少也会格外敬重几分,当下笑道:“好嘞,二位且慢歇着,饭菜并上房马上就好……呃,老爷子既然有恙,何不先到房中休息,待会我直接将饭菜端到房中,岂不更好?”
谁知这女子闻言,当即摇头说道:“爷爷的病看似沉重,实际上不过发虚疲惫,且我们还约了人至此会面,你且不要管那些个,只去好好将饭菜并上房备齐,到时客人到了,我们自有说法,若是再在这多言多语,小心我打你的嘴!”
这几句话虽然说得颇为凶狠,奈何这女子神态翩然,举止温柔,怎么听怎么有一股娇嗔之意,铁柱只觉迎面春风,暖融无比,脚下打飘便朝着后厨而去,谁知一转身便瞧见一道身影立在门外,正是对面团花楼的青莲。
青莲面上原本有一丝悲戚之色,见铁柱察觉,登时散了个干干净净,高声说道:“呦,铁柱兄弟,今难得开张,你可得好生招待着,千万别怠慢了贵客,不过话说回来,这乱世当道的,可得小心这些,毕竟这开门做生意的,什么妖魔鬼怪狐媚子都能给招来!”
青莲身处团花楼,虽是卖艺不卖身,但风月场上出来的女子,哪有嘴皮子不厉害的?这一番话夹枪带棒,便如一盆冰水照着铁柱当头淋下,直接把心中那点淫思妄念浇了个灰飞烟灭,铁柱只觉着背上无数蚂蚁乱爬乱咬,连头都不敢回,撒丫子便逃进后厨。
这乱世经年的,五味阁的客房都空着,随便找一间便能住人,不争不抢,也没必要着急料理,铁柱便来在厨下,说前边来客了,同师父整治了五菜一汤,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
这会桌子下面的炭炉暖意散开,那老头似是越发昏沉,白衣女子便坐在桌边,神态怡然,饭菜却是一口没动,如此过了近两个时辰,暮色就上来了,这正是“仙界当中分生死,一入红尘是黎民”,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