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在白洋淀那处庄子距京城也不过二百多里,稍微赶得急些,也不过一日多罢了。
路上到底是玩玩闹闹地走,陈月蘅与高三奶奶都将自家小儿交与乳母手上,都上了余知葳的车架,几个人叽叽喳喳挤作一团,吃吃零嘴儿聊天儿。
“糖蒸酥酪。”余知葳她们几个跟前儿一人摆了一个小碗儿,里头一碗白,上头搁了几个玫瑰瓣子,白的红的分分明明,煞是喜人,“宫里头并着假一起赏下来的,我就怕坏了,放冰窖里头镇了好几日。”
糖蒸酥酪当然是好东西,早就有人记载过——“市肆亦有市牛乳者,有凝如膏,所谓酪也。或饰之以瓜子之属,谓之八宝,红白紫绿,斑斓可观。溶之如汤,则白如饧,沃如沸雪,所谓奶茶也。炙奶令热,熟卷为片,有酥皮、火皮之目,实以山楂、核桃,杂以诸果,双卷两端,切为寸断,奶卷也。其余或凝而范以模,如棋子,以为饼;或屑为面,实以馅而为饽,其实皆所谓酥酪而已。”那宫里头赏下来的糖蒸酥酪,那就更是非比寻常。能受得起这样的恩宠,非富即贵——当然,也有可能是余家这种被大棒加甜枣对待的。
陈月蘅拿着小匙,挖了一勺放入口中细细品味,笑道:“果真是宫里头的东西,是有些不一样。”
高三奶奶也凑趣儿道:“你这是要住我家的庄子,拿人家的手软,所以才拿这等好东西来孝敬我?”
“可不是!”余知葳眉毛一挑,应了下来,“只是还有旁的缘由。宫里赏下来的东西,我总觉得瘆得慌,怕是又要对我家如何,这才分与你吃——你替我试试,里头有毒没有?”
高三奶奶揪住余知葳的两只耳朵,使劲朝两边拧去:“好你个小猢狲,竟然敢恩将仇报!我请你去玩,你竟然要毒杀我!”
余知葳惨兮兮地叫唤着:“我错了我错了,三奶奶饶了我罢!哎哟哎哟,别扯了,我酥酪要洒了!”
陈月蘅在一旁捂着帕子嗤嗤笑,道:“姐姐给你接着呢,撒不了的。”
于是陈月蘅接过了余知葳那一碗酥酪,让高三奶奶捉着她又掐又挠,折腾了许久。
高三奶奶笑骂道:“知错了没有。”
余知葳笑得满脸都是眼泪,又是作揖又是讨饶:“知错了知错了,我一开始就知错了,三奶奶怎的还不饶过我!”
高三奶奶又捉着她折腾了一会子,这才罢手,叉着腰笑道:“小混账,吃你的酥酪罢!”
余知葳撑着车座,一边儿擦眼睛,一边儿把自己撑起来,从陈月蘅手里接过自己的酥酪来打算吃。
谁知道陈月蘅不知甚么时候撤了小碗底下的冰碗子,她那一碗酥酪,就几乎全化了开来,汤汤水水的一碗。
余知葳欲哭无泪:“我还没吃几口呢……”
那两个人笑着看她,没办法,余知葳只好就着汤汤水水,把自己种下的苦果儿吃下去。
等她吃完了这东西,高三奶奶才另外拿了零嘴儿出来给她吃:“喏,赔你的,酥油泡螺,喜欢就都吃了。”
那酥油炮螺也是牛奶做的,有粉红和纯白两样,也盛在小碗,上头一圈一圈的螺纹瞧着可喜极了。余知葳拿着小匙轻轻舀了,轻轻放到嘴里品了品,眨了眨眼睛,笑开了道:“好吃!”她磨磨蹭蹭凑到了高三奶奶跟前,“你家厨子借我使使呗。”
高三奶奶拿指尖儿点着她的额头,骂道:“你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镇日里就是个猢狲模样,等到时出阁了该怎么办?”
听了这话,余知葳嘴角还是翘着,只是眼睛里头的笑意不见了,安安静静坐了回去,边吃边道:“我才十四岁,离着出阁还有一年多呢,不急,能多玩儿一会儿是一会儿。”
提到这个,高三奶奶到底多嘴问了一句:“按照寻常闺秀来看,这个年纪,亲事早就定下来了。你的婚事如今还没没个着落,不会真打算要你……”
“嗨,那不然呢?”余知葳吃完了酥油泡螺,两腿一伸,将双臂枕在了头下面,叹道,“还有甚么办法吗?给大衡守一辈子江山能换余家一辈子平安吗?手里头带兵被人忌惮,但又不能完全弃了手里头的兵,真傻乎乎地去当个文臣。余家这一辈儿就我与我哥哥,我更是几乎要充当男儿用了。可打了胜仗又有甚么作用,不还是闹出‘改封’这等事来。虽说把我送进宫里头,也只能保余家一时的平安,但眼下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倒不如赌一把,万一我成了下一个蔺太后呢?”
陈月蘅坐在对面,安慰似的拍了拍余知葳的腿:“难为你你这样看的开。”
余知葳倒也不反驳,只是耸了耸肩膀:“那可不得看开些,不然啊,我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
“万事小心。”陈月蘅到底担忧,但这种劫难只能余知葳自己受去,她们谁也替不了她。
“皇爷和我同岁,但如今看来,却还是个孩子。”余知葳大概是觉得把胳膊枕在头底下不大舒服,于是改为抱在胸前了,“但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近日里也总听闻说是皇爷越来越不服娘娘管教,我上回在宫里头领赏,也能瞧出几分端倪。皇爷当真是一天大似一天了,可至于皇爷要朝个甚么方向长大,还没个定数。”
她忽然坐了起来,摇着手指笑道:“这个倒是可以加以引导,说实话,我还是对自己有点信心的。”
想要长大的男孩子总是不愿被他人管束的,尤其是像蔺太后这种事事都要大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