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葳看着那高个子,歪头抿着嘴笑了笑,瞧着有点儿狡黠:“若我说,我还有事要求你呢?”
那狱卒脸上登时就没了三分颜色,从个蟹爪菊拉成了个苦瓜,整张脸就像是写着几个大字——好难啊。
余知葳本打算拍拍手上的土,却发现自己手上,尤其是指甲,到处都是伤痕累累呃,,一拍就疼。她面色狰狞了一下,而后又归复了正常:“放心,不是难为您的事儿。”
她低着头苦笑,道:“我就是想求一桶干净的水,若是有酒,那就更好了。”
这高个子狱卒好像是很容易有心理负担,给余知葳办事儿他为难,不给她办也为难。现下听闻了求的的确不是甚么太大的事儿,看着整个人都像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冲着余知葳拱了拱手,继续拉着个苦瓜脸:“若是再多些,那恐怕是连我也办不到了。”
余知葳冲着这人又说了许多好话,这人脸上终于才没那么苦了,嘟嘟囔囔出去给余知葳弄水。
这家伙其实效率奇高,余知葳没等多久就等来了一大桶水,一坛酒,甚至还有两三块干净的布子。
余知葳大喜过望,隔着栏杆对人再三感谢,才让人家走了。
她转过身来,抓着自己的手腕,掐得自己手指尖和手腕子全都疼了,咬牙想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
余知葳猛地一跺脚,心想,余靖宁这家伙不会记得的。
她半蹲半跪在余靖宁身前,扯开了他囚衣的系带,在心里嘟嘟囔囔着我不看。说是不看不看,可真当她把那一层薄夏衣和中衣剥开,露出伤口来时,她还是忍不住要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皮肉伤,让人不注意都难。
余知葳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跟着一起疼了起来,刚被自己压下去的眼泪稀里哗啦回了巢,群鸭出栏一般迫不及待要夺眶而出。
她吸了几口凉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样的皮肉伤,若是伤着以后好好处理,根本不会闹到现在这种程度。如今余靖宁的伤口不但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时不时还往外渗血,甚至溃烂地也挺厉害。
余知葳摇了摇头,想必余靖宁自在蔺太后面前跪下来那一刻起,早就没有求生欲了罢?
她究竟还是与余靖宁有些不同。他能舍生忘死,她自己到底是贪生怕死得紧。
余知葳吊着一口气,先是给余靖宁喂了一点儿水喝,接着打算用净水细细将他的伤口清洗一番。
余靖宁哪怕是昏睡着的,也知道自己伤口疼,余知葳没弄几下,就被余靖宁一把抓住了爪子——实在是疼的,随便找了个东西握在手里。
余知葳当场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脑子过电了一般黑了一下。他们俩着急的的时候,再怎么拽着要跑,那也多是拽衣袖或者手腕,从来没这么抓过手。
她觉得自己连喘气都不会了,呆在原地魂飞天外了好半天,才抖着另一只手,摸了摸余靖宁的头发。
其实摸到的大部分地方都是网巾,但余知葳还是能感受得到透手而来的温度。
真是要烧傻了,余知葳心道。
她安慰了余靖宁半天,才见人放松了一点,攥得也没那么紧了。
余知葳如蒙大赦,做贼似的把自己的手从余靖宁的手里头抽了出去,然后把余靖宁自己的衣摆卷吧卷吧塞他手里头了。
等到余知葳用烈酒再次擦过一遍伤口之后,这才体会到余靖宁先前那个反应还算是好的。这回余靖宁反复醒了好几次,余知葳吓了一大跳,直接拽了块布来,掩耳盗铃似的把余靖宁的眼睛给蒙上了。
折腾了半天,总算是重新将伤口清洗包扎结束,余知葳把余靖宁的衣带给他系好的时候,一度有一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把遮住余靖宁眼睛的布取了下来,发现这家伙再次不省人事了。
摸摸余靖宁的脖颈和额头,还是烫的。
高热还是没降下来。
余知葳站起身来,晃了晃自己僵硬的脖子和腰,翻着白眼想到——还得给这家伙退烧。
她没歇多少时候,只是来回踱了两步,便又蹲了回去。
靴子和袜子一并除去,手心和脚心皆用烈酒擦过了,最后又给人弄了凉帕子,搭在额头上。
忙碌的时候不觉得累,如今一停下,疲倦豁地一下全涌了上来,精疲力竭的余知葳几乎上眼皮下眼皮打架,掬了一捧水洗了一把脸才觉得好些。
她在黑暗之中,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坐在余靖宁的身旁。
她的大哥哥曾经也在她发高热的时候给她守过夜的,而如今她又还了回来。只是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两个之间的账,还能算得清楚吗?
余知葳盯着余靖宁的脸看,小皇帝贺霄曾说他们兄妹两个长得像,其实她半分没瞧出来。若说是真像,那大概是因着生的好看的人总有那么些相似。
十七岁的余靖宁,当真是个少有的好模样的男子,像是专挑自己爹娘身上好的长了。
不知是皮相,连骨相都是一种嶙峋傲然的美感,哪怕是憔悴如斯,依旧没减去几分姿色。
余知葳看着看着,着了魔一般,忽然伸出手来,用手指描摹起了他的五官。
她想,若是上了黄泉路,也一定要把这个人记得牢牢的,下辈子也要认出来。
她的手指一路从余靖宁展不开的眉心、紧闭却微微颤抖着睫毛的凤目、高挺的鼻梁摸到了薄嘴唇上。
她喂水喂得不算少,但大约是因为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