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捷带来的火铳和大炮补充了南京城空虚的防守,南京城内那些隆武年间造,炮弹都塞不进炮筒里的玩意儿终于光荣退休了。
同时光荣退休的还有穆成业和他的南京军。
南京在川军没来之前的惨状,蔺和没有见过,但是连穆成业和连捷都伤成那样,就更不用说剩下的八千南京军了。
不是重伤就轻伤,缺胳膊少腿儿那是常见的,很多人都已经奄奄一息了,军医根本忙不过来。南京城里到处都是抬着尸体去掩埋的人——这群人还是连捷当初组织的“南京义勇”。
蔺和一见着场面,哪里还敢让人继续死撑,赶紧把川军全都换了上去,让八千南京军包括穆成业都好生歇着。
穆成业是真的快撑不住了,一让歇着就在军帐当中睡了两日,军医差点儿怕人醒不过来。
但是连捷却吊着胳膊,每日上城头检查南京城防务,转得比蔺和还勤快。蔺和苦兮兮地跟在连捷身后,十分隐晦地劝他,您老休息休息罢。连捷却一吹胡子,道:“职责所在,怎敢轻慢。”
蔺和就只好闭嘴,跟在连捷身后苦哈哈的巡防去了。
虽说如今他二人平级,但连捷是文官、蔺和乃是武将,在重文轻武的大衡,这“巡抚”还就是比“总兵”面子瞧着大。
南京浙江福建不像辽东,辽东那是“都司”,所有的地方都是卫所的军事单位,没有巡抚这样的文官,余靖宁去当总兵,那就是里里外外一把抓。
蔺和这里就复杂多了。东南不仅有“都司卫所”这种军事单位,还有地方“布政司”。所以,他没法子像余靖宁那样潇洒,必须要过闽浙巡抚连捷这一关。
蔺和这人武功有点儿稀松,比一般人的确是强些,但是也受不了连捷这种连轴转似的工作方式,千里奔袭过来,只给了半天休息的时候,就立即被拖上来整顿防务修建城墙了。
是以,今日城上巡防的时候,蔺和险些在炮楼里扶着红夷重炮睡着了。
周围的兵士没胆子喊总兵,就只能看着他扶着炮筒睡觉,自己顺带着再在旁边偷懒。
蔺和睡得小鸡啄米,头一点一点的,哈喇子都快滴出来了。不过在蔺和嘴里的哈喇子滴出来之前,倒是先出了件旁的事儿。
小斥候跳上马,扯了缰绳狂奔,下马的时候几乎要飞出去,他在地下就地滚了两圈,抽风一样地冲上了鼓楼,捡起鼓槌就敲。
“敌袭——”小斥候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抡鼓槌险些把自己的胳膊抡掉。
蔺和扶着大炮,陡然惊醒了:“怎么了?!”
炮楼中值守的炮兵瞧着也着急忙慌,叫到:“总兵!有敌袭!”
蔺和抽出自己腰间的剑,就往炮楼外边儿跑,刚跑了两步陡然刹住车,发现自己弓袋的箭囊都没挂在身上,便叮呤咣啷地要找楼梯,想赶紧下城把自己的弓袋的箭囊拿过来。
跑了一阵子,又顺手扯了一个兵士过来,在震天的鼓声的号声当中,冲着那兵士的耳朵大吼道:“去取我的弓袋和箭囊来!”
那兵士皱眉分辨了一下蔺和这句话,才听明白他的意思,立马冲着蔺和大喊了一声:“是!”就往楼下跑去了。
南京外郭城门十八座,绕着城墙跑一圈都不知道要多少时候,如今乱军主攻的是安德门,蔺和跑了半天都没跑到地方,十分后悔。
他十分后悔自己方才没城楼上跑下去,他应当在城楼底下骑马跑到安德门再上去的。
但这会子再跑下去定然是来不及了,他就只能是在城楼之上拔足狂奔,跑得快断了气才勉勉强强跑到了地方。
还没等他扶着膝盖缓几口气,他就瞧见连捷正镇定自若地站在城墙上,吊着一只左手,用另一只手指挥道:“烧滚油!”
蔺和又往前走了一步,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书生,又是气势万千地大喝一声,道:“备石灰!”
等到蔺和跑到安德门之上的时候,连捷已经浑身透着一股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喊得破了音:“放箭!”
南京城上万箭齐发,蔺和险些挡着了一个放箭的兵士的位置,被人用盾牌护住,往后推了推。
蔺和心情十分复杂,走到了正站在城头上呼喝督战的连捷身后,唤了一声:“连大人。”
连捷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过头去继续督战了。
这一眼看得蔺和百味陈杂,像是被这眼神钉在了原地,再也走不动了。明明他才是闽浙总兵,是如今守卫南京城的将领,可为甚么无论是谁,都比他更像是南京城的将领,无论是穆成业还是连捷。
这时候,跑下城为他拿弓袋和箭囊的兵士终于跑了回来,将东西递给了蔺和:“总兵大人。”
蔺和接过自己的弓袋和箭囊,终于回过魂来,慢腾腾把弓袋的箭囊挂在自己身上。他把剑收回剑鞘当中,却拿出了长弓,挎在身上。
他走到连捷身后:“我还不知连大人原来会领兵。”
“一回生二回熟。”连捷神色淡淡的,没给蔺和一个眼神,“在南京城与穆指挥使学的,半路出家,比不了蔺总兵。”
谁都能听出来,连捷这是给蔺和留着面子呢。
可蔺和却微微有点儿抖,也不知道是这南京城太冷,还是甲胄太薄。他觉得这连捷是谦逊过了头,这才正是打他的脸呢。
炮楼之中,炮声响了起来,震的楼上人的耳畔全都嗡嗡作响。铳手和弓箭手全都挤在了城墙之上,由持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