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葳以为她见到余靖宁的时候,会抑制不住地大哭一场,但其实没有。
她只是平静地接过了亲兵手中的帕子给余靖宁擦了一把脸——他脸上全都是汗。
然后就挥了挥手,让一群人全都下去了。
名都说余靖宁的烧已经退了,余知葳摸了摸他的额头,却还是有些烫的。
骗人,明明还在低烧,余知葳心道。
她用自己的额头给余靖宁试了试温度,就像当初他们一同被关进诏狱,她孤身照顾他那几天一样。
还好,烧得不高了。
余知葳洗了一把帕子,折了三折,搭在了余靖宁的额头上。这是初冬的冷水,手浸在水里,冻得骨头缝儿都是疼的。
她两手撑在膝盖上,坐在了余靖宁的身旁,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废弃的佛堂。大佛没了脑袋,感觉像是被炮炸掉的,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依旧宝相庄严,对着余知葳做着佛号。
余知葳轻轻笑了一声。
从来没人渡过我,我从来都是自己救自己。
余靖宁低烧的时候,嘴里是带着一些梦呓的,一会儿爹一会儿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疯疯癫癫的,不知道是在做甚么梦。
余知葳就坐在他身边,留意着他额头上的帕子,一边将他颠三倒四的梦话听了个全乎。
直到余靖宁的口中蹦出了一声:“小六。”
余知葳整个人都僵住了,连气都不敢喘,就听着余靖宁细细碎碎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的乳名。
她终于忍不住,把头埋在膝盖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余靖宁翻来覆去的梦话和时高时低的烧,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的晚上,余知葳一直没敢合眼,这才看到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余知葳将人半扶起来,给他喂了一点水。
要么是要醒了,要么是因为水太冷,余靖宁竟然睁开了眼睛。
余知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余靖宁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满眼的温柔。
不过这温柔只持续了一会儿,就又成了迷茫和心如死灰,直愣愣说了一句:“我是真要死了吗?竟然做这等好梦。”
余知葳本来蓄了满眼睛的眼泪,正打算决堤呢,被余靖宁这一句话说的给气笑了:“你还有本事想着死呢?”
她撤了垫着余靖宁头的那只手,把他搁在冰凉又硬冷,勉强能称作枕头的那个东西上:“头硌得疼吗?硌疼了就没在做梦。”
她听余靖宁没说话,于是兀自补了一句:“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甚么?”余靖宁反问。
“你喊我的名字。”余知葳转过头去看余靖宁,他平时发热的时候,脸色是病态的潮红,退了烧之后,就是惨白,这一会儿看起来格外的红,从头一直红到耳朵尖儿。
余知葳吓了一跳:“怎么着?又烧起来了?”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和颈窝,摸了两下,却觉出不对来。
是烫,但也肯定不是发烧。
余知葳登时觉得自己的脸上也应当是这么烧起来了,不知道甚么时候,余靖宁攥住了她的手:“对不住。”
余知葳眨了眨眼睛。
“是我对不住你。”余靖宁拉着余知葳的手,一字一顿地盯着余知葳说道,“我不该……”
“你不该甚么?”余知葳像是生气了,连语速都快了起来,“不该对我动情吗?那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怎么就说对不住我呢?”
余靖宁忽然害怕起来,要把攥住余知葳的手缩回去。
“不许躲!”余知葳是当真气不打一处来,眼泪珠子都给气下来了,“我让你不许躲!余靖宁你个王八羔子,你要当真是个站着的男人,你今儿就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余知葳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余靖宁的脸上,凉丝丝的。
好半天,余靖宁才问道:“你当初,当初在顾家的时候,闺名叫甚么?”
余知葳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巧兮,顾巧兮。”她有十一年没有提过这个名字了,如今从嘴里说出来,像是说着一个别人的名字。
她似乎忘记了,婚礼六礼当中,有一个程序,叫做问名。
平朔王余家和少阳王顾家,放在无病无灾的太平岁月里,本就该是本当户对做姻亲的人家。
“我记下了。”余靖宁盯着余知葳的眼睛,对着她笑了一下,“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你大爷的来世!”余知葳听了这句话,当真是气得头皮都快炸起来了,“要甚么来世!”
说完,她就不管不顾地,俯下身去吻住了余靖宁的唇,狠狠地咬了一口。
余靖宁当即觉得自己心里脑中有甚么东西绷断了,又有甚么东西炸开了,一股热意顺着脊梁骨攒上了脑门顶,卷得双耳都嗡嗡作响。
他肯定又发烧了,浑身都在发烧,不止是脸上,下头也烫的吓人。
两个人身上的味道交织在了一起,血的味道,汗的味道,喝过的药,呛鼻子的火药味儿,全都混混沌沌地揉在了一起,一时间不知道天上地下,今夕何夕。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是在干甚么,反应过来之后很明白自己该推开她,可是却被余知葳细碎的吻淹没了,他没有推开,反而紧紧箍住了她。
余知葳细细碎碎地在他耳边呼喊着些甚么,可是每一句却都是破碎的,不成句子,听起来有点像在骂人,可是又好像是在喃呢,呜呜咽咽的,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高一声低一声的话语碎在余靖宁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