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义兄张澜……”宋飞鹞想了想,尽量将多余的评价咽下去,只是简略说道,“……是一个墨守陈规的书生,会些拳脚……是个无名小卒。”
可能她觉得自己说得太过贬低了,于是评价有所松动。
“他帮过我不少忙,我感激他;但这个人过于迂腐,因此也实实在在地对不起一些人。他爱过一个女人,这是个开端,一切要从此说起……”
于是便是柳怀音听过的那个故事,但他之前所听的只不过是个上半段,而且此时她说得浅略,几乎一笔带过,关于发生的地点和细节,全被她模糊掉了。
“……周艳娘,因故死了,被……‘歹人’杀死,”她这么说道,“周艳娘的遗容是我亲手整理的,我叫他进来,他就看了一眼。在他看到她的尸体的时候,他的神情变了……”
“那是一种恍然大悟。他好像终于发现,他原来是极爱那个女人,但当时领悟已经太晚了。后来我发现他躲起来,自己窝在墙角痛哭流涕,为自己的错误愧悔万分……可是还有什么用呢。”
她陷在自己的往事里了,柳怀音想,她的神情随着她对张澜的描述而变化着……只是台下的诸人并不想听这种爱情故事,他们很是不屑,也很不耐烦,只是无人敢打断她对往事的沉湎。
然后很突兀地,她突然自己拔了出来,向众人瞪视:“以上,便是前因。”
然后,便是那故事的下半段。
“我发现他的变化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他对周艳娘的死始终耿耿于怀,最后化作一种偏执。因为偏执,他犯了一些错误……”她想了想,又笑了,“其实我何尝不是,我当时也犯了些同样的错误,而且更甚。本来是要治我的罪的,后来他说,他替了我吧,于是,他便被押入了大牢中。”
她也不说她和张澜犯的是个什么错误,但是柳怀音想,他想象的出来。
“他入大牢之前,就跟我说,自艳娘死后,总会有些声音在他耳边徘徊。我当时不以为意,谁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尚活着的他。”
宋飞鹞说到此处,举起酒葫芦润了润嗓子:“然后,是你们想知道的,那个遥山中的神,他到底是什么呢?我告诉你们吧,就是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蛊惑他,说,只要张澜听从其安排,便能为他报仇——为那个死后才得了张家名位的女人报仇。而代价只有一点点,只要张澜同意:让出他的一身躯壳。”
她两指拿捏,做了个“一点点”的手势:“我再一次见到的张澜,那已经不是张澜了。他如愿以偿:利用被他替了牢狱之灾的我,杀死了所有的‘歹人’,而辜负了周艳娘的他也‘死’了,所有对不起艳娘的人都死了。这就是占了他身体的那个东西的回报,他说他来自遥山,没有身份也没有名字,他要用这一身人的躯壳,回到他的老巢里了……”
然后她身子后仰,可见这故事终于讲完了。
“现在,你们还打算继续往遥山中去寻他么,”她向他们一摊手,“我只能告诉你们,那东西我遇见过,是存在的,他可能到今天还穿着我义兄的身体。然后,你们去向那样一个玩意儿求取,可知自己将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
一场不欢而散,殿门洞开,众人鱼贯而出。几位长者领头,年轻一辈的或陪在侧,或陪在后。他们有人摇头晃脑,嗤笑“荒唐”;有的人一脸严肃,要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还有人面色波澜不惊,应是一切早有预料。
而宋飞鹞和柳怀音走在最后,后者扶一扶又歪掉的帽子,狐疑道:“大姐,你刚才说了这么多,你说他们会因此打消寻找那个神的念头吗?”
“不会。”宋飞鹞斩钉截铁。
“我想也是……”
“他们顶多肯定了,那个‘神’是真正存在的。即便那不是神,那是个怪物,是不可探索的,但只要那东西是存在的,他们一定会继续探索下去。”
“为什么呀?”
“因为他们不跟你似的不求上进,”她揶揄他,“当然,这或许是你的一个优点。”
“大姐,我这叫知足常乐。”他不悦地纠正道。
“所以说,是优点,”她移开目光,往另一个大殿扫去,正巧沈兰霜也提着饭篮子走出来,她没看到宋飞鹞,对着红漆的朱门愣了许久,便径直坐到殿前的台阶上,一边想事一边抹泪。
“啊沈……”
柳怀音正欲脱口,宋飞鹞拦住他:“让她静一静,我们先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