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宫墙不远,虎丘山下,小树林内,一场厮杀才刚结束。
又静下来了,山林中,只剩下簌簌的雪声。
沈兰霜以袖揩剑,一正一反,揩去满刃血污,再往地上瞥了一眼——虽然同为女人,但了尘师太没能说服她。这个老尼姑现在横倒再地了,她大概至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区区一个排为天下第七的女孩子,居然能轻易就能取了她……以及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散落的松明子火把照亮四周,沈兰霜扫了眼左右:其余的都是武林大会上认得的熟面孔,大多数武功不低,所以她要拼尽全力才能侥幸敌得过他们,若在场再多那么一人,自己恐怕就毫无胜算了。
但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现在死的不是她,她就要离开了。
她低下头,身上几处伤口的痛感反倒令心绪平复下来之后,她开始略略为了尘师太感到惋惜了。
了尘师太为盐帮做事,沈兰霜是知道的。其实只是立场不同,只要沈兰霜不执意离开,选择帮盐帮帮主一臂之力,那么在场所有的死人原本都能有生机。但沈兰霜知道,这也是她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两帮帮主对吴全的渴求势必会掀起又一轮的风波,而到那时,她绝不愿意作任何一方的走狗去涂炭无辜的百姓。
然而她也觉得她是能理解了尘师太的。身在空门,心在红尘,以致如斯的结局,不过都源于一个女人为了生存在世的无奈选择罢了。
她于是蹲下身,试图抚下师太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衣襟里一本书从中跌落。
那是宋飞鹞方才送她的,叫做《怀音秘录》的书籍。
雪地里的火把有几根还未完全熄灭,她捡起一根,正好照拂过那书本跌落时翻开的一页,那是书的扉页。
“櫾,昆仑山河隅之长木也。长木参天,他书又作榣字、作繇字、作?字……用字不同,每每不一,然长木始终如是……吾此书中所述,正是这样一名女子。”
“陈谣,又名秦怀音,卒于祁洪丰十二年八月十五日。”
“著笔者,中书郎柳听溪。”
……
房门外,宋飞鹞面对枢墨白的诘问,彼此知道对方的意图。
“盟主今日前来诘问,无非是希望知道,我站哪方。若我说我哪方也不站,你会信么?”
“那要看宋姑娘的理由为何。”
她便叹了口气:“我本是个从北方逃出来的武夫,于你们而言,我只是个过路的。”
“现在不是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而是你选不选。”
“那我想知道盟主大人如何南北一统?”
“开拓商贸,互通往来,互利互惠,相互交融……”
“然后南祁还是南祁,北越还是北越,与今时今日有什么区别?”
“互相保留底线,只是合作共赢,自然有所区别,”枢墨白神色一凛,“反之,南祁也不畏惧一战。”
“一战……看来庚子长炮便是枢盟主的底气。”
“没错!庚子长炮之威能世所罕见!”枢墨白一口承认,“我南祁诸位武林同道,即便有心护佑疆土,然而终究肉身凡胎,吃不住一炮之能。好在这世间,天资卓绝的高手难觅,火炮靠人为,只要得到图纸,造起来并不难。如今第一台炮已制成,这一切,有宋姑娘的一份功劳。”
他向她一拱手:“是宋姑娘将图纸亲手交到我的手里,北越太远,你已回不去了。”
“所以你很早就对图纸有觊觎了。”
“……”
“楚淮天自北越盗回图纸,是你的指使。”
“是。”
她踱了两步,又得出一个答案:“为什么又杀了他。”
平顶翁道:“这是我的主意!楚淮天暗藏私心,虽盗回图纸,却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月回祁,而且偷偷上岸,恐怕是有反悔要将图纸献给两帮,若两帮真得此炮,诸位武林同道将再无立足之地!”
“然后因谳教近两年又有起势,便差人冒充新教主吴全,引江湖小帮派追杀玉辰山庄其他人意图灭口……这也是你的主意?”
平顶翁恶狠狠地道:“这件事在场之人都知道,你无需寻找借口挑拨离间!”
“本来吴全若死了,便死无对证,谁也不知谁知你没有杀他,还将之交给了两帮,我只得前来跑一趟……幸好,两帮帮主耐不住性子,也来了。那么今晚过去,吴全死不死,都已无大的意义。”
“吴全他……”
宋飞鹞意欲提醒他,枢墨白向她颔首打断道:“他从头到尾都不认得‘枢墨白’其人。抱歉,我骗了你。”
——那么现在,就等她的态度了。
她往外略一张望,那院门外一张张脸孔皆都不善,个个操着家伙。都是些老前辈,杨掌门俨然正气不可侵犯,剑神无名貌似如临大敌,但神情蔑然。
这些人,不知收了多少好处,平时只是表面对两帮俯首帖耳,实际早已是天下同盟会的幕僚。没有枢墨白的指示,他们暂不会动手。拉拢得了的就是朋友,反之就是敌人。他们暂时不知道宋飞鹞会是朋友还是敌人。
但她仍旧不急于表态,她决定先休息休息,放松一下。
“各位……何必这么紧张呢?不如先听我来说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可能你们中的有些人听过,权当我再讲一遍好了。南祁洪丰十二年,你们这里,就在苏州,发生了一件事。”她回身,又给自己另倒了一杯茶,悠然道:“有一名姓秦的官员被人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