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裴皇后和程锦容心中思虑计量,宣和帝对永安侯近来的举动却是大为赞赏。
数月前,宣和帝召了平国公卫国公靖国公三人私下“议储”。放出风声后,确实开始有人上奏折请立储君。只是,有分量的朝臣,不肯轻易下注。火候未到,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永安侯是四侯之一,执掌神策军,他的奏折,自然有分量。
果然,自永安侯上了奏折后,朝中请立储君的风声顿时高了起来。
宣和帝满意之余,对永安侯的态度和缓了许多,又开始召永安侯进保和殿议事。
靖国公私下和卫国公感慨:“永安侯到底是皇后兄长,又是六皇子的娘舅。皇上要立六皇子为储君,总得给裴家体面。”
瞧瞧,永安侯翻身的速度多快!
卫国公捋了一把胡须,淡淡道:“能不能翻身,现在还不好说。”
永安侯是六皇子的亲舅舅没错。可这十几年来,永安侯对二皇子掏心掏肺,对六皇子却十分冷淡。
现在永安侯来烧热灶,也得看“热灶”乐不乐意。
疏远多年的舅甥,想变得亲密无间,可得费一番功夫心血。
就看永安侯的手段了。
靖国公听着卫国公的语气,心里一动,故意笑着打趣:“江家和裴家结亲,裴家风光了,说不定江家也能跟着沾点光。”
卫国公呵呵一笑。沾光就不必了,别总有事来求他就行了。
再想到孙子江尧成亲后夫妻不顺,卫国公心里甚至有一丝悔意。早知如此,当日就该为江尧另择一个性情温柔的名门闺秀才是。
江尧自以为遮掩得不错,其实,卫国公府里的大小诸事,都瞒不过卫国公的眼。
小夫妻成亲才几日就开始分房。江尧要么在宫中当差,回府就睡书房。人家新婚夫妻蜜里调油,他们两个却是相敬如冰。
想到这些,卫国公心里颇为不畅。不过,他城府颇深,在靖国公面前并不显露。
倒是靖国公,说完正事后,又为孙女的亲事发愁。
“当日,我为轻云定下裴家这门亲事。却没料到,裴家父子闹成这样。如今,父子两人在御前碰面,彼此都不说一句话。”
裴璋本人样样出众。不过,若真的和家族决裂,日后爵位能不能轮到他头上,委实不好说。
便是裴璋日后被封了世子,父子关系如此僵硬,叶轻云嫁给裴璋,以后要怎么和夫家人相处?
卫国公低声安慰:“反正未定婚期,再拖个一两年也无妨。”
拖来拖去,都拖成老姑娘了。
靖国公又叹了一声。
……
六皇子每日在保和殿里读奏折伺候笔墨,和永安侯碰面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这一日永安侯进了保和殿,正逢宣和帝小憩,六皇子正捧着被批阅过的奏折,认真又仔细地默看。
这是宣和帝布置给六皇子的“课业”。六皇子看了半年多的奏折,不懂不解之处便张口询问,宣和帝再亲自指点教导。
永安侯满面笑容,亲切又亲近地主动寒暄说话:“殿下又在看奏折?”
六皇子一直不喜欢永安侯。
孩子是最敏锐的。以前永安侯对他冷冷淡淡,目中偶尔还会闪过莫名的厌憎。自少时起,六皇子就不喜欢这个舅舅。
如今,六皇子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无需细想,也知道永安侯的殷勤因何而来。看着永安侯亲热的笑脸,六皇子心里只觉腻歪,淡淡应道:“是。父皇在小憩,永安侯先稍候片刻。”
永安侯似未留意到六皇子的冷淡疏远,笑着说道:“听闻殿下每日苦读,还得在皇上身边伺候笔墨。殿下也别太过辛苦劳累了。到底还年少,身子骨要紧。”
六皇子抬起头,目光明亮:“多谢永安侯好意。”
永安侯又道:“舅家不是外处,殿下休沐日,就到裴家来散散心吧!往日殿下年少,很少出宫。如今年过十二,偶尔出宫消遣也无妨。”
六皇子不是心冷心硬之人,虽然不喜永安侯,也不会当面令永安侯难堪,温声道:“父皇习惯了我伺候笔墨,一日离不得我。便是休沐日,我也无暇出宫。”
永安侯立刻笑道:“是我思虑不周了。那就等殿下得了空闲,再去裴家。永安侯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也是殿下的外家。殿下有什么事,只管差遣。”
永安侯看准了六皇子面嫩,厚着脸皮套近乎。
果然,六皇子推却不过,只得应了。
当然,六皇子日后未必会真的去。不过,眼下有六皇子应这一声,已经足够了。
他是六皇子的亲舅舅,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事实。也要借此翻身!
永安侯目光一闪,心里冷笑一声。
……
当日傍晚,宣和帝裴皇后和六皇子一同用晚膳。
晚膳后,宣和帝召了卫国公靖国公议事。六皇子陪着裴皇后去园子里转一圈消食,一边低声将白日的事情道来:“……母后,近来永安侯处处对我示好。今日还热诚地张口邀我去永安侯府。”
话音刚落,裴皇后的声音便响起:“不要去!”
声音里含着奇异的冷意。
六皇子一愣,抬头看向裴皇后。
皓月当空,前后的宫女都拎着宫灯,六皇子清楚地看到裴皇后目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和憎恶。
“不要去裴家。”裴皇后没有掩饰自己对裴家的厌恶,声音冷冽:“也别和永安侯太过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