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沉吟半晌,他在想挑哪首诗词出来。
老实说,明清诗词拿得出手的真不多——比起唐宋,确实有点寒碜,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没有唐诗宋词那般脍炙人口。
关键还得符合当下情境。
众人见状皆沉默等待。
吟诗嘛,哪有那么多的七步成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曹植,你让李白来,也不可能随时都能七步成诗,还是得喝点酒上头了才行。
许久,黄昏才抬头对众人笑道:“诸位大概知晓,我在钟山那边有工坊,早些时候我经常去工坊,见过一些事,当时很有感触,不过因为忙于事务,没有细想过,今日忽然灵犀突来,想起了一首诗来,若是等不得大雅之堂,诸位还请海涵。”
这是谦虚,低调。
越谦虚低调,打脸越痛!
众人一阵无语。
诗歌是何等高雅的事情,你竟然想出一首和工坊相关的诗词,这确实有点贻笑大方了,倒也没人吱声,都等着看热闹呐。
毕竟黄昏现在是天子宠臣。
许多人都有这种心理,见不得别人好,如果黄昏这点才能都被陛下重用,那才华高于他的我等岂非更应该被重用。
如此更能呼应大家怀才不遇的心。
黄昏摆出一幅读书人的洒脱装,大袖一甩,“千锤万凿出深山。”
这一句很普通。
甚至有点打油诗的感觉。
徐膺绪暗道一声不好,就这开篇,已经缺乏才情,至于工整和押韵方面暂且不提,仅是这第一句,估计要写的事物都上不得大雅之堂。
今日怕是要真的被笑话了。
深山里能有什么?
钟山工坊里能有什么?
都是矿石。
区区矿石平平无奇,任你黄昏舌绽莲花,也就那样,还能写出花来不成。
是以王射成笑了起来。
李懋也在暗暗摇头。
袁珙和袁忠彻两父子倒还好,尤其是袁忠彻,其实平日里接触的比较多像李懋这样的翰林人士,其才情学问并不低。
听到这开篇第一句后,第一反应的朴质。
起承转合。
如果这朴质的第一句是起,那么在下一个“承”上若是能有出彩之处,倒也还行,但能否真正的一鸣惊人又或者是中规中矩,还是要看“转”和“合”。
黄昏继续吟出了第二句:“烈火焚烧若等闲。”
徐膺绪暗暗低头。
他有点尴尬。
算是听出来了,黄昏这写的事物若是不出意外,就是那石灰,可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写的,又能写出什么新意来,大概率今天要丢脸了。
关键是这第二句的承,虽然承得不错,但依然是古朴有余,精彩不足。
就像一条毫无波澜的死河。
河水没有丝毫生机的流动。
李懋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两句的平淡之处,有些过于流缓,让他心中对接下来的“转”和“合”有一种期待感。
如果“转”和“合”能骤起波澜,前后形成的对比,将是无比巨大且震撼人心的。
但以李懋的经验来说,这很难。
王射成哈哈一笑,倒也没说话。
心中隐然觉得,黄观大才也就这样了,培养出来的侄儿不过如此。
话是如此想,但王射成并不轻视黄昏。
才华和做官,真没有绝对关系。
今日挑拨出这件事,也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算是大风浪之间的一点小插曲而已,真正要收拾黄昏,还是得利用官场手段。
王射成已经笃定,黄昏下两句写得再好,这首诗也就这样了。
平平无奇。
毫无亮点。
袁珙依然默不作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黄昏的五官之上,总觉得这面相不像是能走到这个高位的人,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他想不明白。
第一次,袁珙有些怀疑自己的相人之术了。
黄昏顿了一下。
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众人的反应,也不意外,确实,于少保这首诗前两句真的太普通了,普通得黄昏这个三流本科毕业的人都觉得自己能写一箩筐。
一度觉得写诗不过如此。
但那是因为这两句而已,若是最后两句出来,众人绝对不可能还是这种毫无期待甚至带着想嘲笑的反应。
两句一气呵成。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话落,俱静。
《石灰吟》。
这首诗其实真的算不上多有才情,用词简单直白,也没有什么大气磅礴的意境,更没有引用典故,就是直扑扑的描写了石灰,然后最后两句点一下忠心思想。
如果除去平仄和押韵不考量的话,确实像首口水诗。
但是你要知道,朴实也是文采的一种。
代表人物是欧阳修。
欧阳修的闻风便以平易质朴、返璞归真出名,然而就是这样的欧阳修,却一度成为宋朝的文坛盟主,无数人想要学而不能。
有一说一,反而是这种文采,最是高深。
堆砌辞藻谁不会。
可又不是每个人都是苏仙和李白那种大才,你堆砌出来也得有意思,不能只为了华丽而华丽,须知平常言而道非常事,最是为难。
在座的人,都是读书人,除了个别钻牛角尖的人,大多知晓这个道理。
初听黄昏这诗,似乎并不出彩。
然后那位负责记录的尚宝司丞拿起墨汁没干的纸,念了起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