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没庄稼活可干,日子很是清闲。女人们每日里的活计不过是伺候全家老小的生活,洗洗涮涮,扫尘除旧,准备年货;男人们则开始清理阴沟,修缮房屋,垒祖坟,劈柴火,装饰门楣;而孩子们一边撒了欢的玩,一边期待过年的热闹和美食。虽然改革开放的号角已经吹响,但在一九八零年的春天,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山村,物资依旧十分匮乏,生活还是那么艰辛。倘若天公作美,赏个好年成,再精打细算一番,基本可以自给自足。逢年过节,家家户户的餐桌上,肉食是必不可少的,虽然那份量有限得像是点缀,且滋味并不怎么美味,但于平日难见荤腥的孩子来说,已无疑是足以怀念一年的珍馐佳肴。好在山里草木繁茂,盛产野生动物。入冬后,男人们带上自制火枪,结伴成群的打野兔,抓油獾,捕山鸡。临近小年,每家每户的门口都会支起竹竿,熏制狩猎所得的野味。松柏枝燃出的烟雾袅绕在村庄的上空,带着动物特有的油脂香气,久久不散。所谓的清平生活,烟火人家,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正午,太阳不知闹什么脾气,突然间光芒万丈。那穷凶极恶的毒热,晒得人头昏脑胀。早起时的雾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青山绿水在湿热的风里晃动。熏得半干的腊味挂在太阳地里,晒得油光光的直流油,勤俭的主妇早已将大口径的容器接在下面。那么好的油,岂能浪费?加上花椒和盐熬一熬,炼成化油,等到青黄不接的三月,拿来给正长身体的猴崽子们吃面,再美味不过了。
苏世安忙着翻晒腊货:“婉儿,你有想吃的就跟爹讲。咱虽不是富贵人家,但好饭好菜还是吃得起的。你有孕在身,切不可委屈自己。”
苏婉言正埋头绣荷包:“我知道了。有想吃的,我会跟兰哥讲。”
“兰枢每个月工资才二十多块,你跟他讲啥?直接跟爹说就好了。爹有钱。”
“您的钱还是您自个留着吧。兰哥月月有粮票油票,我们不愁吃穿。”
“供应票都是限额的,哪够你们吃喝?兰枢的工资又都花在了贫困学生身上,月月都没个剩余。”
苏婉言穿针引线绣完荷包上的最后的花枝:“他爱那些学生娃,随他去。”
苏世安拎起一只野鸡来回看:“这鸡的火候刚好,晚上炖了给你补身子。”他唱着花腔,拎着鸡进了厨房。
苏婉言揉了揉酸胀的双腿,踅身窝进房里小憩。
醒来已是日暮西山。天色阴沉,渐渐的风起云涌,渐渐的雪落有声。
萧兰枢推门进来,手里捧着碗:“下雪了,冷得很。你捂好,可别再着凉了。”
苏婉言往被窝里缩了缩:“那我懒得起来了,不然还得生火。爹呢?”
“在厨房忙活呢!做了不少菜,说要好好给你补补。”
“还补?再补我就没衣服穿了。”
“没衣服穿也得补。你要不吃,孩子缺了营养,爹头一个就得跟你急。”
“他就是太操心了,头发才白了那么多。”苏婉言黯然,“这些年太辛苦他了!”
萧兰枢把碗递过去:“市集上没有你想吃的杏,换成麦乳精可行?”
苏婉言双眼放光:“你怎么买到的?这东西多金贵啊!”
萧兰枢掖好被角,在床边坐下:“山人自有妙计。”
苏婉言莞尔:“外面是谁在跟爹说话呢?听着陌生。”
“是位游历的师太。散场回家时,我见天色尚早,就去后山看年前爹找到的那棵人形何首乌,下山的路上遇见了师太。她走错了路,扭伤了脚,又没别的去处,我就邀请她来咱家了。”
苏婉言立即放下碗:“那你该早早叫醒我。师太是出家人,爹不方便包扎,得我去。”
“师太不让,说自己不要紧,等你醒了再说。”
“那怎么行!”苏婉言下了床,麻利地找出一件藕荷色的棉袍换上,又将披散的头发绾起。“扭伤要及时处理,我这就去。”
萧兰枢忙替她披上厚实的外套:“这天冷得出奇,你再多加件衣服。”
一道灰色的人影静立桂树下,正远眺山野,似乎在赏雪。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清瘦的脸颊上和炯炯的双目里都是淡然和煦的笑意。“贫尼莫言。今天多亏了萧施主,不然,山深林密,人迹罕见,这样的风雪天,贫尼怕是不能活了。”
苏婉言连忙还礼:“吉人自有天相。师太您言重了!请进屋让我看看您的伤。”
“有劳了。”莫言师太掸去灰色棉袍上的落雪,慢慢挪动脚步。
堂屋里早已生起了熊熊的火堆,柏木的香气随着热浪飘散。
“没伤到筋骨,静养几天就好了。”苏婉言用开水把本来就非常干净的杯子重新烫洗几次,倒满水端到莫言师太面前,“家父和我先生都是纯善之人,请放心安歇。”
莫言师太道了谢,随后在正堂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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