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级上学期不知不觉就结束了,又是挤火车,又是回家,又是寒假,张琰的轨迹就这样被设定好了。在生活面前每个人都是棋子,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又不该做什么,每一步路都被无形的大手操纵着。
胡宛如的火车票比张琰的晚半天,临回家前一天下午,她和张思雨找到张琰,他们沿着校外的小路边走边聊,依依难别。胡宛如很想把张琰送到火车站,然后,自己再和张思雨一起回家。可是到了明天,张琰得跟许多陆风老乡结伴同行,她又怎么可能抛头露面送他到火车站呢?
那天下午,天气不是特别冷,大地一片苍茫,到处都光秃秃的,他们走了很远很远,也聊了很久很久,彼此的牵挂互相揪扯着,缠绕着,剪不断。张思雨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但她愿意在他们之间做那个多余的人。
每到冬天,呼呼刮起的西北风就像一把巨大的剃头刀,将周王村一带剃得光秃秃的,一点生命的迹象都没有,凤凰山像得了什么传染病,皮肤枯黄干裂,那群犹如沉醉千年的老翁一样的大山,依然不曾清醒,仍旧相互搀扶着,依靠着,也依旧不问世间之事。
寒假里,一条令国人振奋的消息传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国务院、中央军委发布公告: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特别行政区部队组建完成。驻香港部队由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海军和空军部队组成,隶属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领导。这支部队将于1997年7月1日零时正式进驻香港,不干预香港特别行政区地方事务。
然而,一向都关心国家大事的张有志这次却一反常态,他并没有表现出以往的激动。“不容易啊!从1982年中英两个国家开始就香港前途问题谈判,两年多时间里进行了22轮谈判,直到1984年才签署了《中英联合声明》……”张有志说。
张琰知道爸爸的话还没说完,也就没有插话,继续听着。
张有志并不太善于言谈,但张琰知道,父亲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非常准确。有时,父亲还会把一些是是而非的问题从学校带回家,翻出箱子里那些泛黄的旧书查阅,寻找标准答案。
父亲做事严谨他从小就知道。
父亲常常也会告诉他:“我是老师,对于知识,我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必须经得起检验,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能因为我是老师,就可以是似而非地给学生讲知识,正因为是老师就更要对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对自己的每一个字负责,如果没有这种求实精神也不配做老师。
“唉!你看看,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要做些事都这么不容易,更何况我们老百姓?其实,从古到今,不论是帝王将相还是黎明百姓,每个人想做点事也都是不容易。”张有志停了停又说,“香港回归是大事。***说过,哪怕坐着轮椅,也要在我们自己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
说完这话张有志就不再说什么了。他突然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张有志叹了口气突然把话锋一转说:“唉!国家不包分配了,这以后可咋办么?”
在张琰期末考试前,张有志好几次都想给儿子写信,想告诉他国家教育政策的变化,可是他又怕影响儿子期末考试,就一直没有写。现在见到张琰了,他心里满是担忧。
“我怎么也没想到政策变化会这么大!咱要是上了四年学,最后揣着一个《毕业证》回家种地,这还有什么意义?”张有志背靠着衣柜圪蹴着。板胡静静地躺在房间的角落里。
这是一个黄昏,房间里没有开灯,房间里已经非常昏暗了。张有志从衣兜里摸出一支香烟点着,他吐了一道白雾站了起来说:“走,我们去外面。”
他们来到院子里那棵葡萄树下,张有志还是习惯性地圪蹴在地上。干枯的葡萄树落光了叶子,紫灰色的藤蔓干涸得炸开了皮,揪扯着,交织着,让人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生命力。
张有志连咂了几口烟后说:“我在学校里从报纸上看到国家不包分配的政策后,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觉,我寻思着既然不包分配了,那么为什么不早点说?如果在两年前有这个政策,这个中专我就不让你上,咱们直接上高中考大学。”
“可是,大学生毕业后也不包分配了啊。”张琰说。
“人家是凤凰你们是鸡!大学毕业生跟你们不一样,本科代表的是最高学历,就算是双向择业,他们也比你们的机会多。如果我是一个企业的负责人,我肯定愿意招大学生而不愿意招中专生。”张有志说。
“为什么?”张琰问。
“为什么?”张有志苦笑一声说,“有了面包谁还吃馒头?”
张琰顿时无语。
“几年前,中专生都是好苗子,是各个初中学校里学习最好的学生,中专毕业生既能包分配又能转商品粮,从招生到分配你们都是带指标的,你们上完学后就是国家干部。那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我能放弃吗?”张有志说。
“这些年来,我天天都怕政策变化,怕你跟我一样错失了好机会。还好,你考上中专了。那时我心里高兴极了,以为这下你一生有保障了,你进了保险箱,就要从农民变成干部了。可是……”张有志叹了一口气,连抽了几口烟。
“我也没想到今天……爸爸,其实,我上中专前也不知道商品粮有啥好?到了洛明工业学校后才发现,那些从城市里来的学生,他们父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