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洁的工作是坐在硕大的地平磅前给工人计重,每个推车离开络筒车间去下一道工序前必须得过磅,这是对工人计件考核的内容。
“你成天在想什么呢?每次来感觉你都心不在焉?”张琰问。
“唉!”她叹了一口气,脸上结着愁怨。
“我觉得你有些忧郁……不,忧郁美……”他说。
谢洁勉强地笑了笑,没说话。
“我们都是好朋友了,对吧?”张琰故意套近乎,“是好朋友就聊聊天呗。”
“是好朋友没错。可是有啥好聊的?”她蹙蹙眉头,那些零零散散的小痘痘依然没有消退,或者说消退了旧的又长出了新的。
她真有一种忧郁美,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的特别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来浩达上班?”谢洁突然问。
“我……我们上中专时还包分配,到毕业时就不包分配了,没办法才托人联系到了这个厂……怎么了?”张琰问。
“我是不是看上去挺忧郁?”她问。
“有点。”
谢洁仰面朝远处看了看说:“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忧郁的人,好多人都说,从我小时就说我早都习惯了。”
“为什么会这样?”张琰问。
“不为什么,天生的呗,有人天生喜庆有人天生忧郁,就像林黛玉不也是这样吗?”她说着,转身把手里一本厚厚的书放进柜子。
络筒车间比织布车间的噪音能小些,特别是过磅处能好一些。
“你在看小说?”张琰问。
谢洁拘谨地笑了笑,笑得不够彻底,笑了一半就又恢复了。她说:“看什么小说啊?准备考研……专业课。”
“什么?课本!”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居然怀揣书本,这让张琰顿时肃然起敬,“你要考研?”
“是。不过,大专毕业两年后才能考研,现在先提前熟悉一下课程。”谢洁说,“我对纺织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最讨厌的就是棉纺织厂。”
谢洁说着叹了口气,然后朝着车间里那一排排隆隆作响的机器看去。高速运转的机器带动着一丝丝棉线在飞速地传输着,棉线在纱筒上快速地缠绕着,身着白色围裙的纺织女工,穿梭在黑黢黢的怒吼着的机器当中,她们身轻如燕,时而弯下腰穿针引线,时而把身子俯在机器上搓捻断头。她们脚步匆忙,像点水蜓蜻一样,一完成这里走线捻头的活儿,就赶紧得飞往另一个纱筒和棉线。
谢洁说:“你看看,这里的每个人都跟机器一样,机器在运转她们就得围着机器也在运转,机器一分钟不停这些女工就三班倒,24小时不能停。”
“可这就是她们的工作啊……”张琰说。
谢洁没理他。她继续说:“许多女工在这里一干就是一辈子,除了捻纱线,接线头,其他什么都不会,外面的事连一点都不知道,她们好像就没有生活在这个地球上。”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还不一样?我也跟外面的世界隔绝了。成天拿个破板手这里转转那里转转。按说,我可是学兵工的,是设计和制造汽车的……”张琰说。
“你是学重工业的,以前没有关注过纺织行业。目前,国家正在通过行政手段促使国企改革和去产能,要把纺织行业作为做成示范。”谢洁说。
“这个我知道,咱们入厂培训时魏科长已经讲过了。厂里好多人都在说这些问题,什么减员、压锭、下岗……天天都说。”张琰有点沾沾自喜地说,“不过咱们新来的学生,两年内都不会涉及下岗问题。减员先从临时工和技工开始。”
“你知道我们国家为什么要下这么大的气力改革吗?”谢洁问。
张琰摇摇头。
“前几年,各地都在快速加大投资规模,银行配套扩产能的信贷投放和pi已快速走高到历史高位,最高值超过25。”谢洁说,“这样就产生了通货膨胀,使得央行不得不采取相对紧缩的货币政策,而且通过多次加息来维持稳定。”
“m2是什么?”张琰问。
“噢,这是个经济学名词,是反映货币供应量的重要指标,m2反映现实和潜在购买力……”
“那还有m1?”张琰打趣地问。
“是啊!3呢……要是m1增速较快,就说明消费和终端市场活跃,如果m2增速较快,就说明投资和中间市场活跃……”谢洁回答得很认真。
“纺织企业产能过剩的主要原因就在于,高速的信贷投放下资产投资增速维持高位。这几年来积累了大量低效产能,而体制障碍又导致去产能和去杠杆缓慢,融资结构与绩效结构不匹配,资源错配严重,信用资源持续流向国有亏损部门。”谢洁说,“过热投资导致通胀率攀升,影响了前几年货币政策从紧,去年的金融危机对我国的出口产生了直接的压力,需求端的压力衍生到供给端,进一步曝露了前期企业过度扩张产生的一系列问题。”
“什么问题?”张琰已经听不太懂了。
“过剩的主要是中下游的消费品,中上游资本密集型行业不存在明显过剩。国有企业已大面积亏损,从有些新闻报道上看,我们国家的财政甚至出现外债压力。咱们国家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度阶段,国有企业占比较高。80年代初期接近80,但90年代初仍高达50左右,而纺织行业更高……”
“这就是说,纺织企业的分布不合理?”张琰问。
“是产业结构的问题很突出。”谢洁说,“所以在这轮的改革中,才把纺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