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生硬的强调在空气中弥散着,这种声音听上去难免有些刺耳,可这是英雄的呼声。
夏轩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一首一首地听着,认真地注视着他,一直听到他要收摊时才转身回到自己的纸箱前,他把纸箱端过来冲着小伙子的纸箱来了个底朝天,把零零散散的钱全部倒进了他的箱子里。然后背上吉他转身离开。
“唉……”陈明亮伤痕累累的脸上浮上了一种难言的表情。看着夏轩背着吉他渐渐消失在城市黑夜的身影,小伙子心头好是惭愧。
第二天晚上他们再次相遇在天桥下,陈明亮意识到自己昨晚抢了夏轩的风头和生意,今晚就识趣地来到环形天桥另一个台阶口,收摊时夏轩抱着他的纸箱子来到他面前,他也正在收摊,拾掇着写满坎坷命运的那张硬纸板和比砖头略大一点的音箱。
夏轩二话不说,又将自己的纸箱来了个底朝天,把零钱全部倒进他的箱。
“诶……”夏轩正要转身离开,陈明亮赶紧叫住了他。
“大哥,对不起!是不是我影响了你的生意?昨晚我见你那边的人多,就去你那里奏热闹了,可是今晚我已经跟你拉开了距离,是不是我影响到你了吗?”陈明亮依旧把短袖系在裤腰里。
夏轩这才看见陈明亮脖子和咽喉处的皮肤也已变成了亮亮的白色,跟梧桐树褪掉的皮一般,又像是皮肤上贴了一层没有任何弹性的油光纸,随着喉结咕噜咕噜地上下移动着。
“你也喜欢音乐?”夏轩问。
“嗯。”陈明亮点点头说,“我从小就喜欢听歌,不过我五音不全,歌唱得不好听……”
“你是救火英雄?”夏轩盯着那个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硬纸板问。
“前年我救过人,可我第二次冲进房子扑火时,蹭到了油坊里的油桶,顿时,火就朝我身上燃了起来。”陈明亮说,“唉!现在看来还是怪我没有经验,人都救出来了,这火灭不灭都不重要了。”
“你很勇敢!”夏轩说。
“那叫傻!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不去救火……”陈明亮说。
已经到了凌晨,喧嚣了一天的世贸大街终于安静了下来。
夏轩赶紧问:“为什么?你是不媒体上报道的救火英雄吗?你不是见义勇为个人吗?”
陈明亮跟鸡爪一样蜷缩着的左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一种无言的痛蹿到了伤痕累累的心间。
“我宁愿不做什么英雄不当什么见义勇为先进个人……我也宁愿自己不要遇到那场大火……我后悔极了,早知道有今天我就不应该去救那名妇女和儿童……不应该去扑油坊里的火……”陈明亮说。
“你若不救他们,他们可能根本就逃不出火海。”夏轩说。
“那又怎样?被烧死的是他们而不是我……被烧毁的是别人的油坊也不是我的什么东西……”陈明亮面目狰狞,伤痕累累的脸变得有可怕,眼睛里闪着泪光。
“你是不是非常后悔?”夏轩问。
陈明亮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收拾东西。
“你朝哪边走?”夏轩问。
陈明亮指了指前方。
“刚好,我也朝那边走,咱们还可以一起走一段。”夏轩说着完就跟他朝前走去。
已经到了凌晨0时多了,这座城市也已犯困,渐渐进入了梦乡,街道上没有了行人,一眼望不到头的路灯下面马路变得宽阔起来,一辆辆汽车从机动车道快速疾驰,嗡嗡的胎噪声会腾空而起划破夜的静。
他们沿着人行道在街道树下走着。
“我原来以为英雄形象都是高大的,都是满满的正能量,原来,英雄也是有抱怨,也会后悔……”夏轩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
“我不后悔……”陈明亮赶紧打断他的话,可是他似乎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这话跟以前的话前后矛盾,他又说:“我只是有时候后悔……有时候也不后悔……”
“什么时候后悔?什么时候又不后悔?”夏轩问。
“我最后悔的时候是躺在医院里痛不欲生的时候,被我从大火里救出来的那个妇女和孩子从来都没有来过医院看我,他们的家人也没有,当时,我一分钱手术费都拿不出来,躺在病床上浑身痛苦难忍,烧伤的疼可不是一般的疼,你会觉得是有人在活剥你的皮,一点一点血淋淋地往下撕,每个毛孔都在痉挛,都在颤抖,都在战栗……那一刻跟我身体一样疼痛难忍的是我的心也在流血,那时我来紫华才半年,对这里人生地不熟,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绝望……”
安静的夜晚,他的声音扩散在了城市的空气里。
“我被送进医院后两名警察来调查情况,算是做笔录吧,他们见我伤势太重也就先离开了。”陈明亮说,“病房里有个病友的家属知道我是救火时受的伤,就给警察说我没有药费在紫华也没有亲人,想让他们帮帮我。警察撇下一句话说:你们可以找媒体帮助……”
“后来呢?”夏轩问。
“天下真是有好心人,那个病友的家属找来了一份紫华都市报,照前上面的新闻热线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报社记者来医院了,把我因救火受伤无钱医治的消息报道了出去,接下来,他们又连续在报纸上刊登了好几天,还联系到了紫华市慈善协会并在报纸上开通了捐款电话,公布了捐款账户。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成了‘救火英雄’,我的手术费都是紫华都市报记者帮我呼呼到的,后来我被评为区上的见义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