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酒店、装扮房间、联系司仪……在一个个细节问题的沟通上,胡贤如和陶梅婚礼前的争吵不断,而每一次争吵的核心就是钱。陶梅之所以这么斤斤计较,主要是因为搪瓷厂倒闭了,这是她赖以生存的生命线,从此,她将失去工作没有了收入,就成了无业游民,她对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担忧。而在这种担忧让她的心里越来越没有安全感,越是喜庆的事情就越会在她的心里形成反差。
有时候坏心情就像厨房里泄露的天然气,看不见摸不着,但却会弥漫在空气里,遇到星星点点的明火就会瞬间燃烧甚至爆炸。
这几年024厂的效益也越来越差,胡贤如的钱根本就买不起房子。过了春节,“炸药城”有家新楼盘要开盘,宛如妈妈已经把攒下来的一点点积蓄全部给他们凑首付了。
看着他俩成天为了一顶点的事就动辄争吵,胡宛如妈妈心里也很难过,她一直隐忍不发,只是默默地承受着儿子新婚带给她的喜悦与苦恼。这天下午,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她想着最近一段时间贤如和陶梅之间的种种不愉快,一肚子的憋屈像泄洪的水一样爆发了。她静静地坐在客厅里暗自流泪,她又想起了孩子们的爸爸去世这些年一家三口经历过的一道道酸楚。
胡宛如爸爸的遗像静静地挂在墙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安详地注视着这个他曾生活过的家,注视着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温馨的家。
胡宛如妈妈越想心里越难过,紧接着就不由得啜泣起来。她无助地抬头看着墙上的遗像,泪水从眼角细细的皱纹里滑了下来。一个中年丧夫,孤立无援的普通妇女,在安葬了丈夫后含泪把一双儿女养大成人,其间所遭遇的挫折和磨难,悲伤和挣扎,还有人生的悲欢离合和酸甜苦辣,都是一般女人不可能体味得到的。
对生活中所有的艰难困苦和冷眼冷遇,她都咬着牙默默承受着,她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努力给孩子们撑起一把伞,她盼望着他们都能早一点长大,早一点成家立业,面对现实而残酷的生活,尽管她有一万个不如意,可她又能怎么样?她不得不打掉牙和血吞。孩子们还小的时候她就常常告诉自己:只要孩子们长大了一切就会好起来;孩子们长大了,她又常常告诉自己,等孩子们都工作了一切就会好起来;孩子们都工作了,她的心里也就渐渐的满足了,这时她告诉自己,等孩子们都成家了,她也就不再操心他们了……
现在儿子就要结婚了,可她的心里却难过了起来。这几天晚上她夜夜失眠,她甚至问自己:陶说话做事咋就一点不像他们家的人?她凭什么天天跟贤儿吵架?又凭什么不让贤如爸爸的老朋友参加婚礼?她怎么能那样势利地去想问题?是不是自己当初就不应该接媒婆刘姨的话茬,让贤如跟她谈恋爱?可是婚礼就在眼前,现在想这些为时已晚……
胡宛如妈妈越想越伤心,生活的辛酸苦辣化成了浑浊的眼泪,沿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眼角每一条纵横交错着的细纹,是她经历苦难人生留下的崎岖坎坷的痕迹。
丈夫去世后就再没有人跟她商量家里的事情了,什么事都得靠她独自琢磨,对两个孩子的教育和抚养也都是她一点点摸索着往前走,有时她也不知道有些事该怎么处理,就像她扣下女儿男同学的来信这种事情,她到现在都没想好应该怎么跟女儿说?说什么?
儿媳还没过门,她已经感受到了不太好的征兆,他们真正的日子还没开始,接下来,再遇到柴米油盐这些生活中那些细碎的琐事,贤如能和陶还不得天天吵架?
……
无尽的忧愁将胡宛如妈妈团团包围,从四面八方朝她压来,如乌云压顶让她喘不过气来。
“老胡,贤儿就要结婚了,可是她那个媳妇……唉!她不让你的那些老朋友参加婚礼,说是要省钱,怕将来给人家还行情还债……这些老朋友可都是你的交情啊,是我提前给人家通知的,专门请人家来的,你说这……”胡宛如妈妈流着泪对着遗像倾诉着。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话她不能跟外人说,也不能给孩子们说。每当生活的艰难和痛苦让她实在承受不了时,她就会对着遗像看着他的眼睛跟他说。她能看懂他的眼神,他想说给她的话也蕴藏在他的眼神里。
“老胡,这几天我琢磨着孩子们成家了,我也就没用了,在家里也就成了累赘。唉!没用了也好,我就不用再操他们的心了……”胡宛如妈妈对着遗像自言自语。
今天的晚饭只有胡贤如跟妈妈两个人吃,胡宛如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她一下班就跟张思雨去逛街了。
这次不是她约张思雨而是张思雨约她。
习惯了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饭,胡宛如突然不回家,母子俩坐在餐桌旁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耳边没有了欢笑声,冷冷清清。
胡贤如跟以前也有些不一样了,他变得有些沉默,像是有什么心事。妈妈几次都想问问,可她还是忍住了,她知道贤如最近因为筹备婚礼的事跟陶梅也拌过很多次嘴,要是问婚礼的事必然又会扯出一大堆的是是非非来。
母子俩默默地低头吃饭,安静的房间里,他们往碗里盛汤时发出的陶瓷勺子和汤盆碰撞的声音,清脆,短暂。
沉默了一会后妈妈绕开了婚礼的事问他:“贤儿,这几天厂里情况怎么样?你们的活多吗?”
“军品订单太少了,工作量不饱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