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磊这才转过身子朝对门的328寝室看去,只见赵波涛趴在二层床铺上一动不动。
“不会吧?还献身国防呢?为这点事都哭鼻子,没劲!”钱磊撇撇嘴,满不在乎。
“你还是去说两句话安慰一下吧,他平时说得都对,就今天……”张琰也没弄清楚“国防”的内涵,他也不知今天究竟是谁说得对,不光他不知道,所有的同学也都不知道。他说着就把钱磊往外推。
钱磊只好回到328寝室,他走到赵波涛跟前说:“波涛,你别生气,咱们都是讨论问题,我是兵工厂的,我对情况能了解一些,我可不是故意要跟你斗嘴,更是不是故意要羞辱你……你,你别难过……”
“难过?哈哈。别忘了,我是人民的兵工,还经不起你这几句话?就是真正上了战场,就算被敌人抓住了,我也是‘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意志不能丢!’我怎么会难过了呢?”赵波涛的话铿锵有力,但说这话时并没有看钱磊。
“那你怎么趴在床上了,还以为你在哭鼻子呢?”钱磊说着就踩着梯子往赵波涛床上爬。这时,才发现他的面前已经摊开了厚厚的一本书。
“我在查‘国防’的意思呢,我想弄清楚你说得到底对不对?等我从白纸黑字上找到证据了咱们再说。”赵波涛这下才转过脸看着他说,“不过,我想了想你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战争是国防斗争的表现形式……”
在洛明工业学校里,每个学生都有着不尽相同的兴趣和追求,除了上课铃声能把大家统一在教室以外,其他时间大家都忙着各自的事。
有的学生拿着厚厚的英语书,躲在阶梯教室忙着学英语,有的学生抱着制图板一笔一画地设计着机器零件,有的同学在中考过后,其他方面的天赋和兴趣一时间沐浴到了阳光雨露,正在野蛮地生长。
海子、汪国真的诗歌和罗大佑、崔健的音乐卡带,在青春年少的男生女生手里流传着。你来一句“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他回一句“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你哼一曲“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他就来一段“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田庆文怎么也没想到洛明工业学校的半军事化管理,让他这个329寝室的室长成了一个大忙人,这个不算干部的室长,居然每天都要应付联合检查组对寝室内务的检查,而他也就成了祥林嫂,每天一起床,就跟公鸡打鸣似地扯着嗓子喊:“宽45公分,高20公分……被子叠得像豆腐,棱角一定要分明……”然后,又转身冲着另一侧的床铺喊:“鞋子按棉、皮、胶、布、拖,依次摆放。”
田庆文的叫喊声刺痛了武军强的耳朵,也惊醒了他甜蜜的酣睡。他揉了揉惺忪深陷的眼睛,气不打一处来,二话没说就冲着田庆文骂道:“去你妈的!成天跟个催命鬼似的,还让人睡觉不?”
“你看都几点了?大家都起床了,就你还在睡。等会你又没时间叠被子了,昨天你的被子还是我帮你叠的。”田庆文说,“我们是兵工人,将来要服务于中国的国防,就你那被子……”
“你别拿鸡毛当令箭!不就是搞内务这点屁事么,用得着你成天叫喊?我昨天下午打比赛都快累死了,多睡一会怎么啦?我告诉你,今天的晨跑我也不跑了。”武军强说着扯起被子蒙住头。
“武军强,你打不打比赛跟我没关系,但你今天必须得把内务搞完。”田庆文生气地说。
“去你妈的!你还没完没了没了,蹬鼻子上脸了?”武军强突然猛地推开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个子高,一不小心就“咚“得一声撞在了上铺的床板。他咧着嘴“哎呦”了一声,伸手去揉他的头。
“赵利阳,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让咱俩把床铺一换,就你那点个子还占个上铺?”武军强的枪口突然转向了赵利阳。
正在涂擦脸油的赵利阳并不怎么在乎他的叫嚣,依旧照着镜子,头也不回地说:“我晚上要看书,下铺光线太暗了。”
“你别装样子了,成天看的都是小说,还猪鼻子插葱装象哩!”武军强依旧揉着头。这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我不理你了,快迟到了,我要跑操去喽。”赵利阳涂完擦脸油后又照了照镜子,转身就朝寝室外跑去。
一种被冷落甚至被嫌弃的愤怒从武军强心头升腾,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一脚踩上上铺的梯子,把赵利阳的铺盖扯了下来,一本厚厚的小说《丰乳肥臀》掉在地上。
“噢!赵利阳原来躲在床上看这种书?人还真不能貌相,原来,这小子他妈的是个流氓!”武军强盯着书皮说。
还在寝室里的几个同学赶紧围上来:“啥书?啥书?”
“黄书!啥书?”武军强揉着脑袋把书从地上捡起来,在他的手掌里拍打着说。
“啧!啧!啧……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这个赵利阳……”同学们说。
刚从水房回来的张琰也颇为好奇,赶紧凑上来着问:“怎么了?我看看。”
武军强索性把书塞到他手里说:“看!看!看!把你们这些人的思想都看坏算了!”
田庆文不再扯着嗓子喊他的口头禅,赶紧好奇地凑上来,一双目光死死地盯着小说封面上的那四个字。
“没啥,这不是黄书!”张琰说。
“什么?不是黄书?噢,这是‘红书’,你瞧,封面上全是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