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空荡荡的塔里连个鬼影都没有,突然说有“东西”,能不吓人吗?
洛蘅摆了摆手,示意云焱再确认一下,云焱却侧了侧身,让洛蘅自己去看。
洛蘅从他身前横过,往上一窥,原来转上这道玄关便是顶楼,顶楼上有一扇敞开的小门,门里有橘红灯火倾出,明暖,宁静——看得洛蘅心坎一凉。
如果燃的是鬼火,好歹还算应景。
奈何那灯光很温暖,就像寻常人家临窗剪芯的那种烛光,望之所觉便是温馨——如果这里不是一座死城的话。
众人卡在楼梯口,张望着烛光,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凝神,细细留意着门里会不会传出点微毛动静——然而只有塔楼里不断流转的风涌或脚步的余音。
门里似乎连生气都没有。
一片死寂。
片刻过后,一袭凉意徐徐拂来——似有若无的一阵清风。
顶楼有窗。
洛蘅小心翼翼的踱上最后几级阶梯,右手握住剑柄,戒备着贴着墙,擦近了门口。
门里微风过隙擦出轻轻的呜咽,门外众人顿足片刻,洛蘅拔了长剑三寸,一步横进门里——
根本没人。
屋里墙上明烛列排,晃曳着将壁画映得花里胡哨,一条砖道直延至底,道两旁纵横交错着条条烛路,将整个屋子照得有些晃眼。
只是屋子对门的尽头跪伏着一个人形,火影摇曳时晃时闪,也窥不清那东西到底是不是人。
不过一群人探在门口都没觉出半分生气,应该是个死的吧。
洛蘅踱上小道,没进几步却落下身,从砖道旁拾了一支蜡烛。
此烛远观无异,近瞧方见似玉质色,捻手温润,是以鲛人膏脂制成。
鲛人膏极其耐燃,这样一根五寸长的蜡烛便可燃数年。
鲛人分两种,一为北冥中傍鲲鹏而居的妖鲛,此类鲛族玄鳞遍体、獠牙利爪,凶猛妖邪,但其膏脂耐燃稳明,便是君王贵族陵中长明灯的原料。
另一种鲛人便是东海里随侍龙神的人鱼,此类鲛族虽也属妖却更近善灵,不作恶,亦不被猎。
鲛人膏制成的蜡烛虽然没有冥府里的灯油来得持久,但也价值不菲。
洛蘅又大略扫视了一下这屋里的鲛人烛,估摸得有两三百根——这么多的鲛人烛一般也得配同这座城一样大的王陵了。
想不到这黑压压的塔竟是外观低敛、内藏豪奢。
此处应该是祭坛一类的地方。
小道的尽头是一面圆台,登阶而上,凌于烛池之上,两盘吊火将一尊漆黑的神像照得暗光敛敛。
神像坐在骨堆之上,迷纱掩面,唯露出一双甚邪的眸子,身姿有些离奇曲折,且辨不清男女。
“青泽哥,这位是哪方神明?”云濯眼都瞪圆了也没从这尊石像上窥出半分神意来,实在有些吃不准这是不是一尊“神像”。
“没见过。”
这造型,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神明。
沽南杂国众多,有不少零碎的小王室信奉异教邪神,因为这些离奇古怪的信仰而闹出的惨事也是数不胜数。
但不论血流的多凄惨,这些邪神的信徒仍是源源不绝——此乃红尘之谜,且是天上百万神明研究了几纪神元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的千古之谜。
于是在看到这尊神像的一瞬,洛蘅似乎摸到了点古篱灭国的端倪。
永远不要小看一群信邪神的疯子!
在众人琢磨着神像之时,芊霙雪却久久打量着地上这具跪伏的尸体。
此尸衣着锦袍,跪着,却五体着地,头磕的尤其虔诚,展在最前的手露在袖外,却是一双枯爪。
“青泽,”芊霙雪轻轻拽了拽洛蘅的袖角,“这个人是不是死的有点久了?”
洛蘅当即便蹲下身想将此尸翻过来,这具衣着华丽的干尸就硬邦邦的被翻了个面,仰倒着,还是那虔诚的姿势。
洛蘅给尸体带起的一阵灰尘给呛开了,摆了摆手将灰尘扇开。
“确实有点久……”洛蘅就着便将干尸打量了个仔细——此尸无外伤,骨骼完好,也不见毒病蚀痕,神情平静而从容。
“这人,为什么是这样的?”
宫围里的高塔之中放着一具风干多时的尸体又是什么风俗?
九澜川畔的气候似乎也风不出干尸吧?
莫非这幽沉沉的塔里又养了什么古怪玩意儿?
洛蘅将尸体扶起,将它斜面朝下然后拍了一下硬邦邦的后脑勺,一枚长了副黑炭模样的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儿便从尸嘴里落了出来。
“这是……内丹?”云濯愣头愣脑的问了出来。
“你当这玩意儿是人精?”
凡人成精,非仙即魔。
洛蘅捻着黑炭站起身,抬眼往天花板上张望了一番,见有雕花繁丽,圆台的地砖亦有浮刻凹凸,洛蘅摆袖拂散了遮掩浮雕的厚尘,整面圆台的纹路展现出来,错综复杂的,一眼辨不清形貌。
众人退站边缘,洛蘅便绕着将整面浮雕打量清楚了——鬼车燃火。
鬼车是邪兽,九天之上绝没有哪位神明会用此兽图腾作为神印——唯有亡灵神与此邪兽密不可分。
洛蘅眉梢坠出了几分惊色,愕然抬眼瞧住那尊或许属于亡灵神的雕像。
“你知道这是哪位神了?”云焱问。
“亡灵神。”洛蘅又走回神坛前,想再找些什么好确定这位神明的身份。
神像微微颔首,那双雕得甚邪的眼中微不可查的敛着一丝笑意,似有神,似无蕴,看的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