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那嬉闹的动静愈发近了。
很快,却见一个披着件僧人衣袍的男人怪异地搂着一个穿着妖娆的女子从紫竹林边逶迤而来。
赵重幻静静望着出现在她视线里的二人,来人正是贾安与他某位千娇百媚的姨娘。
见贾安的形貌如此荒唐无稽,赵重幻也顿然无语了。
此刻她头顶的凉亭上还镌刻着“一心“二字,显然贾安对于“非非心”的理解比较异于常人,莫非是鸠摩罗什翻译《金刚经》时文法有误解不成?思及此,她唇角几不可见地嘲弄一笑。
而一旁的贾子敬早就气哼哼地站起来要走。
“怎么,看见父亲与姨娘过来,你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吗?“贾安慢条斯理地搂着贵妾过来,阴恻恻道。
他话虽是对着贾子敬所言,但他的眼睛却一直打量着赵重幻,尖腮细眉的面庞上微微流露出一丝邪辟的审视。从今早赵重幻入了揽香楼,他就一直用这般不可琢磨的眼神梭巡她。
赵重幻自然早就察觉,但她也坦然直视,继而恰当地起身,对着贾安恭敬躬身行礼:“贾大人,娘,人给二位贵人行礼了!“
“理他们作甚!他们寻欢作乐忙得很,别打扰了他们的雅兴!”贾子敬不留情面甩手绕过石桌便走出了凉亭,自然更不会跟贾安打招呼。
赵重幻不便多言,赶紧也跟着贾子敬走出凉亭。
“混账!”贾安一声断喝,“你的教养呢?为父就是如此教你的?”
贾子敬霍地驻了步子,停到贾安面前,冷笑道:“哟呵!”他故意掏掏耳朵,讽刺道,“我都不记得有父亲教养过,我一直以为我只有娘生,有娘教呢!没想还有爹,真是失敬失敬!”着他还有模有样地抬手作揖。
贾子敬的举动顿时令贾安一阵怒火中烧,他径自一把甩开身旁搂着的女人,气急败坏地就冲将过来挥手就要甩一巴掌到贾子敬的脸上。
随着一阵隐约熟悉的香气袭来,赵重幻不由悄悄微微使力推开贾子敬,让他避开了贾安的怒火。
躲过一巴掌的贾子敬自然亦被彻底惹恼了,扬手也要一拳挥过去。
“敬儿——”远处有人大喝一声,留郡夫人立在敬修堂的台阶上,遥遥注视着这边,神色也是颇为不佳。
这一声遽然制止了贾子敬的动作,他双眼冒火,直愣愣地用力瞪着他父亲也同样恼火的脸庞。
一旁的姨娘赶忙过来,温柔地抚着贾安气得起伏难定的胸口,却也不敢多插一句话。
“滚!”贾安啐了一口。
贾子敬好不容易摒住自己的一腔冲冠怒火,恨恨地甩手就走。
赵重幻刚要跟上,没想却被贾安给唤住了。
贾子敬一回头见此,又要发怒,赵重幻赶忙跟他摇摇头。贾子敬冷冷盯着他父亲,看他意欲何为。
“贾大人有何吩咐?”赵重幻不卑不亢地恭立一侧。
贾安扬扬手让姨娘站到一边去,然后他走到凉亭里,一双细长的眼不偏不移地盯着赵重幻,显然在等她过去。
赵重幻抿抿唇,恭敬跟上去。
“本官不知道你是何处得了什么妖法,将我儿子骗得团团转!我是不相信有甚真武帝君附身的鬼话!”贾安开门见山,一语夺心,“今日你既然混进我平章府,你也不要想耍什么花招!本官正盯着你呢!”
赵重幻闻言,眉梢微耸,但是神色自若,依旧恭敬又客气,并未被他的话给吓得手忙脚乱。
“贾大人言重了!人只是钱塘县署的末等差役,既无仙术,也无妖法!至于香会的神迹,人也是诚惶诚恐!当时人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怎么就得了衙内青眼!不过——”她言辞有条有理,毫不怯让。
“既然衙内信我,托我给他解决困扰,人自也不会辜负所托!我想,大人作为衙内的父亲,必定也希望他能周全安稳,不再受邪佞欺侮!”
贾安看着眼前这丑比左思的少年,那难看的脸上却生了一双极为不同的眼,那里似有星河流淌,奕奕明耀,不拘于世,不惹凡尘,隐约竟教人不敢迎视。
他居然莫名有些回避她那样的眼神。
“别剩一张利嘴!”贾安冷哼,却不再看着赵重幻,“本官不管你如何,但是别妄想扰动平章府分毫!”
赵重幻默默一笑,深深施礼:“人告辞!”
着她便施施然而去,临走她低低道,“贾大人身上的僧袍与金香木味道不大合适您的修持!毕竟,佛陀的眼睛遍布四方!有些事,不是修了佛,便会得护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