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某做的那几个小泥人儿,令候孤一直放在桌子上没有动。确切的说,是想动,没敢。
这天晚上临睡之前,他正坐在书桌旁想事情,无意之中,眼睛又撩到了那几个小家伙。而这一次,令候孤有些大胆,他看了半天后独自感慨道,其实看惯了,也没觉得怎么吓人。
不过,午时过后,段坤来报,被吓傻的那个一直昏睡不醒的士兵死了的消息,还是让令候孤觉得胸口儿有点儿闷。
这个结局,倒是和琪琪的预言相符。也正因为如此,才不由得让令候孤又把昨晚所发生的事儿再次地重温了一遍。
他在脑海当中勾勒着一头狮子和骆驼的组合,却是感觉,怎么幻想,都依旧难以描绘。也许,真的是妖精?
实际上,琪琪的话,确实是将妖精做了一个系统的统称。
狮驼王与白马将军并不是妖精,而属于仙道,但在琪琪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来看,无异于都是些长相古怪的家伙。
令候孤又看了看这几个泥人儿之后,甚感身心疲惫。他转身灭了蜡烛,起身,向床榻方向走去。
那天晚上,令候孤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像是在一片旷野上。
这片旷野,一望无际,杳无人烟。天色昏沉,四下也皆无美景可言。
起初风平浪静,四下无声。
他背着一个包袱,一直在赶路。但不知道为何,梦境里的自己并没有被追赶,却是步伐极快,并且时不时地回头,慌慌张张地看向四方,那种感觉,像是在逃。
走着走着,身子两边分别出现一大片空地。那地的宽阔,也可以用广袤来形容,不过,却是没有让人心生畅快的感觉。
这片空地上,地表没有了斑驳稀少的草,连枯枝都不能见到。映在眼帘里的,全是干涸皲裂的地。
踏上这片土地,他便能听见周边有类似狼嚎的种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似无确有,萦绕在耳畔,直勾得他心乱胆儿颤。甚至在自己头顶,还有那某种动物扑棱着翅膀,却寻不着踪迹的诡异弥漫在这梦境的四周里。
前面的路忽然变得越来越狭窄,雾气浓重地卷着风,从地表开始逐渐升腾翻涌!令候孤开始看不清路,他也不知道,这刮着自己衣服的树枝,究竟是从何处开始伸展。
盘枝错结的枝丫弯曲狰狞,他每向前走着一步,都几近于提着一口随时能吓没的气儿一般,步履也随即降慢了速度。
那些枯槁像从地下伸出来的恐怖之爪,嚣张地摊开在令候孤的四周,大有夺其命的架势!
梦里的令候孤小心地一步一步挪动着方寸之地,他全神贯注在眼前能见的寸缕之光,身后突然传来隆隆的声音!
那声音起初像是某种山崩?不过,却是在距离自己较为遥远。
但是,很快地,贯穿耳膜的声响,便从“片”到“面”,再到“点”。
那感觉,像是由一变成十,再由十变成百,再到成百数千,数万!
数以万计的个体声音集合在一起,由远及近!由重到轻!
令候孤站在原地,他连呼吸都觉得被吓得暂缓!身后不明所以的巨大声响在快接近自己的时候,方才猛然反应过来:没错!人!整齐划一的队伍!步伐铿锵有力!那抬脚的轻缓,那落足的厚重,凭借自己多年带兵的经验,令候孤很快便在内心中笃定,身后的群体,人数和斗战的勇力绝对不可小觑!
梦境当中的一切是如此的清晰。
清晰到,令候孤用手抓着一根扭曲蜿蜒的藤条时,他被惊恐吓得将头埋进臂弯的一刻,竟然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温度!
他能在梦里,无比清楚地看到自己手臂肌肤的纹理,以及布在其上面细密的汗毛!
他能感受到,来自于那因声浪的力量而引起的躯体震颤,像马达般,酥麻感从脚下的土地瞬间袭遍周身!
待那声音越来越近,他开始慌乱!下意识地寻找这迷境的出口。
只可惜,四下张望,万物皆同!
令候孤只感觉,自己用力攥着藤条的手心已经开始生疼,后背也因紧张而布满了,那几近流淌的汗珠子!
他感到害怕,感到无力!
突然!自己的左右两侧蜂涌上来了一群人!
他们目不斜视,他们脸色暗沉!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他们赤脚踏在这片生硬的土地!
他们经过自己所掀起的风,夹杂着雾气拂过额头,那种彻骨的凉意让汗珠在蒸发的片刻,差一点儿吸走了体内残存的温度!
令候孤觉得冷!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寒,不足以死人,却足以凝固血液!
在自己以为即将丧命的一刻,匆匆掠过身旁的黑影儿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蜷缩在这树枝中的自己!
令候孤将埋在臂弯中的眼睛睁开了一条儿缝儿,他看到赤脚一闪而过后扬起的灰尘四下飘散;他看到急速与力量的交合所卷起的风,掀翻了自己衣摆的一角。
他们像是在去寻找什么东西,着急得不忍慢下一分!有“人”在令候孤身旁乌丫的枝条旁而绊倒却无暇顾及,他无心停留,一脸茫然与错愕,甚至与臂弯中令候孤惊恐的双眼四目相对的时候,依旧做到情绪毫无波澜!
看清了!令候孤看清了他们的脸!
那是一张,晦暗,枯槁,毫无生机的面庞!
像?
最后一个“人”紧挨着他一闪而过之后,一切又渐行渐远。
他慢慢地抬起头,望向已经看不见的那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