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三月中旬开始,秦湾的春天是被十梅庵的梅花叫醒的。紧接着是漫山遍野的连翘花与迎春花,玉兰、杏花、碧桃、樱花、海棠、蔷薇……
蒙蒙细雨中,看着颜色鲜艳的各式花朵,秦东笑了,嗯,走的时候是风霜严寒,回来的时候已是花开满天了。
嵘崖啤酒厂的大马路上,秦东打老远就看到了那株粗大的柳树,嫩黄的细芽也已经开始爬上柳梢头。
“厂长,我回来了。”秦东把一个帆布袋放到墙角,这是给陈世法的两条烟,他又朝坐在沙发上的武庚笑笑,武庚却亲热地走到他身边,“怎么,你小子真要到糖厂当厂长,还真想跟我平起平坐?”
如果论起来的话,在整个嵘啤的几百号职工里,陈世法最信任的就是他俩,人家都说武庚和秦东是陈世法的左膀右臂,当然,这是挑好听的话,说的不好听一点,他跟武庚就是陈世法的哼哈二将。
“这不是组织需要嘛。”秦东笑道。
“组织是让你当副厂长,你却想当厂长……”武庚笑着扶扶眼镜,“好了,雷喜光下台了,你上台了,嗯,你小子以前说什么来着,糖厂可是在我们嵘啤的东面……”
“东厂?”
“对,你就是东厂的公公……”武庚就等着他这句话,说完,他自己个乐得又坐回了沙发上。
陈世法摘掉眼镜,看着两人打闹,也不制止。
“东厂好啊,秦东,东厂的大内总管……”武庚犹嫌不过瘾,继续开着玩笑。
“那,东厂和南厂都是总厂的分厂,总厂可是在糖厂的西面。”秦东笑着眨眨眼睛。
哦,武庚一下没话说了,按照他自己的意思,那陈世法岂不是西厂的大内总管?他咬牙瞪眼狠狠地用手指点了一下秦东,又看看陈世法,陈世法这才放下手中的钢笔。
“小秦回来了,”他干瘦的脸上微微漾起一丝笑容,“走的时候是总调度,回来的时候就成厂长了……”
话里有话!
秦东知道,自己跟王从军的提议,王从军肯定说给了陈世法听。
“昨天,我们召开了厂长办公会,把区里精神进行了传达,后天,王局长和我送你上任。”陈世法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秦东笑了,这事就成定局了。
“不过,我们研究了一下,”陈世法端起杯子扫了一眼秦东,“现在厂里也困难,南厂引进的设备每年还要给银行还款,嗯,你们东厂,厂里的意见是……有人没有钱。”
啊?
秦东一愣,脸上的笑容收敛了,陈世法的意见他听明白了,将来的技术工人厂里可以调拨,可是资金支持一分没有!
可是,没有钱要我办的哪门子啤酒厂?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我怎么建厂?糖厂还是一个烂摊子,哪都得用钱!
“你也不要埋怨,不是厂里不支持你,现状就是这么一个现状,”陈世法道,“南厂的设备是你谈判引进的,我们的贷款情况你也知道,需要偿还国家的贷款,也需要偿还西德的贷款……,嗯,我说完了,你有什么想法?”
武庚长吁一口粗气,摩梭着铁青的胡茬看一眼秦东,陈世法是打心眼里不想要这个东厂的,可是这是区里和工业局硬塞给他的,他对于秦东未经汇报就自作主张担任东厂厂长也有意见。
倒不是他的胸怀不够宽,而是糖厂实在是个无底洞,只要不盈利,嵘啤就要持续投钱,可是盈利在厂里一班领导看来遥遥无期,或者根本就不可能,没办法,摊子太烂了!
武庚看看秦东,哎,这小子上大学上糊涂了,他还笑,他还在笑!气得武庚想直接抓起烟盒扔过去,打醒这个做着厂长梦的小子!
“行,厂长,我答应。”
嗯,陈世法干瘦的脸上动了动,他站起来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那你有什么想法?”
“分厂要有独立的财权和人事权,从副厂长及以下干部都由我来聘用。”
这是在跟厂里要财政和人事大权,本来糖厂也没有资金了,哪还有财政大权?陈世法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行,你说了算,总厂不干预!还有吗?”
“还有,经营权也完全下放!”秦东斩钉截铁道。
武庚笑了,这小子想搞独立王国,可是这个王国的旗帜能打多久还是个问题!
“没有问题,经营你也说了算。”陈世法好象更痛快了,“还有吗?”
“嗯,有。”秦东笑着拿出几张报纸来。
这小子,想搞什么鬼?
武庚不由也站了起来,走到陈世法身后,看着秦东递给陈世法的几张报纸。
“1月9日,……在北京召开第三次全体会议,讨论并原则同意修改后的《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法(草案)》。……“国家对企业实行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的原则”。……“支持厂长依法充分行使职权”。……”
“1月下旬,秦湾市企业干部制度引入竞争机制。企业内部,采用承包聘任制、民主选举制、招标竞争制、租赁制、董事会聘任制……”
“秦东,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陈世法把报纸递给武庚,武庚狐疑地看着秦东,这小子想作哪门子妖?
“厂长,我想承包糖厂。”秦东这次没有大声说话,相反,他的声音很轻,可是还是把武庚吓了一跳。
“嗯,承包……外省倒有这样的先例……”陈世法沉吟道,“也罢,既然是分厂,我这个厂长说了算,我答应你,……但也要跟局里和区